照明看着傀拉。
對面的巨猙獰神色自若地回望。
她究竟有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還是她雖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但是賭照明沒有想到這點呢?
她問道:“說到這裡。你那時候為什麼會突然動手打炸藥?”
傀拉的笑容從面甲上滑落了。
“我以為你不打算繼續問這個無聊的問題呢。”
照明堅持:“但是現在我需要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那種會輕舉妄動的人。那天在我到達操作室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傀拉淡淡地置換了一下氣體,好像有些無奈似的:“既然你都這樣說了……”
她很快地給出了答案:“我以為他要傷害你。”
對于這個回答,照明有些細微的驚訝。
她問道:“你為什麼這樣認為?”
“哦,他那天的行為可是非常可疑。”
傀拉轉動着光學鏡,語氣變得緩慢起來,叙述着回憶。
“那天,一些人類操作着器具,把我從戰鬥的實驗場地裡拖了出來,帶到一個房間。他們把我捆在泊位上。我不知道他們要對我做什麼,沒人覺得我還能動,但我很清醒。”
照明歎道:“他們可犯了個錯誤。”
傀拉看了照明一眼,點了點頭:“是的。他們太大意了。我設法掙脫了束縛,想辦法破壞了門、沿着走廊一路上去,想着隻要能找到你……結果,我誤打誤撞回到了原來的操作室。”
“你是怎麼進去的?”
“這要多謝那個我路上抓到的人類。總之,他似乎是個管事的,有某種識别進入的權限,我就知道帶他過去是有用的。但讓我們長話短說。”
傀拉繼續說:“我悄悄地走了進去,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然後我聽到了……炸藥在和某人通話。”
“我聽到了我以前的代号,還聽見了你的名字。雖然沒有聽得很具體,但我聽得出來他在隐藏些什麼,好像有什麼别的計劃。”
“你确定嗎?”
“我能看到全息屏幕上顯示的數據。他在調取記錄,下載情報;我得先行動起來。所以在他能呼叫别人之前,我就先動手了。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打開門闖了進來,巴拉巴拉。”
照明盯着傀拉,芯中在考慮這番說辭究竟有幾分是真的。
傀拉笑了一下:“當然,打他也摻雜着其他的原因——一點我個人小小的私人恩怨。我不像他那樣,但是我也不像你這樣溫和。這隻是一點小小的報複。你不會因為這個怪我吧?”
照明皺了皺眉:“這太莽撞了。她們很容易就會知道炸藥為什麼會受傷。”
“不,”傀拉的眼神柔和了,“我隻知道,我做了我該做的事。為了你。為了我們。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照明後退一步,移開了視線。
她最終說:“當然。”
傀拉反而問道:“你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我……隻是好奇。”
她擺出與平常别無二緻的神情,輕輕揭過了這個話題,好像她确實隻是因為好奇偶然一問。
傀拉接受了這個說法,也姿勢放松地盤腿坐了下來,實驗室也似乎又回到了以往那種兩人雖然不言不語,但就是很自在的氛圍之中。
照明的目光瞥了一眼監視器,然後又回到了隔離倉中的身影。
傀拉解釋的理由、事情發生的時機、還有那對光學鏡裡流露出的真誠,或者是真誠的僞裝。
這真的隻是一個意外嗎,是她多芯了嗎?
不管照明想不想相信傀拉,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再問了。
剛剛是她莽撞了。
即使她再懷疑、再不安,也不能在這裡進一步細問這種敏感的問題,不是在黑騎士的光學鏡可能還在看着的時候。
她不能任憑毫無根據的猜測,就懷疑沒有什麼行動空間的傀拉。
信任難以修複,是非常脆弱的東西,她不會任由妄想毀掉她和傀拉之間的信任。
——————
回到了居住的艙室,照明毫無形象地撲倒在充電床上。
翻了個身,望着空蕩蕩的天花闆,她置換出一口帶着煩悶的氣體。
變形金剛不需要吸入氧氣,但是通過通風口進行氣體的置換莫名其妙能讓人放松。
照明猜測,或許是這樣帶走了一部分内部線路的熱度,所以能讓機體的内循環更加順暢迅速?
機體并不勞累,更多的是精神壓力。
這個周期過得像是無窮無盡。
每個周期都要比前一個周期更加漫長,照明很久以前就這樣認為。但值得慶幸的是,她又成功挨過了一個周期。
宵禁的時間早就到了。研究所實行标準的宵禁制度,在夜循環時,除值班崗位或者夜間有事、申請到通行證的機子外,全體研究員是禁止出入工作區域的。
還好照明設法在宵禁前,弄到了一杯加熱過的汽油,希望這能讓她擁有一段安穩的充電時間。
照明吸着汽油,彎腰在桌子前收拾幾個數據闆,想在充電前閱讀一些什麼,理一理複雜的思緒。
她的艙室裡東西并不多,隻有一張充電床、一套桌椅;桌子上是一個簡易的架子,架子上除了一個能量塊、幾塊金屬布和一團被照明纏在上面當裝飾的電纜,就别無他物。
看起來樸素得都有點簡陋,然而這是一個單人艙室。單這一點,就足以讓很多機子羨慕萬分了。
這也是高級研究員級别才能享受的“福利”的一部分。
汽油的味道很神奇,似乎經過稀釋,加入了什麼金屬,越喝越奇怪。
照明簡直要懷疑她帶回來了什麼物資供應組的特殊發明。
但事已至此,她隻好硬着頭盔一口悶,然後——
她的油箱還是抗拒這種暴殄天物的汽油調配法,她狠狠地嗆到了。
“呃咳——咳咳咳咳咳!”
照明低頭咳嗽,沒有注意手中的杯子,手一抖,汽油從杯沿溢出,直接灑在她的臂甲上,甚至正緩慢滲入臂甲的縫隙中。
“哎呀,糟了。”
照明低聲咕哝,放下杯子,彈開了臂甲,拿起一塊金屬布擦拭起手臂。
在臂甲内的小夾層空間裡,流入的汽油正好浸濕了水晶花的一片花尖。
照明連忙把水晶花拿了出來,擦完手臂又去擦拭水晶花。
水晶花表面被汽油的光澤染得粘膩,光澤變得模糊,她動作輕柔地擦了幾下,水晶花又恢複了以往的透光度。
照明在燈光下轉動着手中的水晶花,短暫放空了幾納秒。
在她随意地把水晶花轉到某個角度時,一道光芒閃了一下她的光學鏡。
奇怪。她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