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其風不是不知人風,這幾年來閹宦當道,竟有與世家分庭抗禮的趨勢,可他自問不是憑借袁家蔭庇才有今日成就,靠的是他铮铮鐵骨,是他豁得出性命,才得了這個節度使來做。
如今一個小小蠹蟲,竟還要他伏低做小去讨好,這怎麼得了。
袁其風冷臉:“行了!一個小小監軍,弄得你這般怯懦!難道滅山匪是你也是如此,這才屢屢戰敗?”
他又扯到手下幾個副将滅賊不力的事了,郭憂還敢說些什麼,當即閉上嘴後退一步,由袁其風行事。
軍營半步未曾進,還被一個小兵打發走,王缗哪受過這種氣,待他氣沖沖回府後,當即書信一封,由密騎送往平都。
劍川有宮中監軍來的消息也傳到了鳳鳴山上,義公當即下山去找盧昶,詢問其可知為何。
盧昶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身份,不曾在鳳鳴山住着,隻在山下小村閑居,便是幾次作戰,也都戴着面具,見過他面容的,也隻寥寥幾人。
義公擔心是平都的人發現了他們盧家軍遺将的身份,特地派人來劍川督促袁其風出兵剿滅。
他帶着手下進門,正巧盧昶正在看信,二人突然闖入,盧昶隻好将信折好,壓在硯台下。
見他這番動作,義公愧疚:“可是打擾你了?”
盧昶起身,親自為他沏茶:“有友人來信而已,過時也可再看。”
“來信?你把鳳鳴山的事洩露給你的友人了?”說話的人喚作劉循,他是義公流離時收養的義子,養于身邊五年,如今十七,深得義公信任,隻是盧昶也能感覺到,這個養子對自己是有些敵意。
盧昶也隻是擡眼看他一眼,便看向義公,問他所來何事。
等義公将王缗來劍川的事告訴盧昶後,盧昶沉思,爾後,笑道:“義公莫要擔心,王缗此行不為剿匪,他另有所圖罷了。”
他也隻把話說到這兒,義公不解,卻十分信任他,劉循不滿,逼問道:“你怎麼知道王缗不是來剿滅我們的!若是因你猜錯了,緻我們輕信官兵,全軍覆沒,你如何擔得起這個責來?”
他語氣不善,義公聽來也生氣,當即怒斥他不懂規矩,怎能對盧昶不敬。
盧昶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看向劉循:“是真是假,一月便知。若是平都要出兵讨伐鳳鳴山,不出一月便聚兵來戰。你且看這一月他們會不會動手!”
“那老太監來劍川是想幹什麼!”劉循就是見不得盧昶這永遠一副世事無愁的貴公子的樣子,受不了他身上少見的氣度!
不過是投胎投得好罷了,爹是大将軍,家裡落魄了還能抱緊外祖母家的大腿,在王都舒舒服服當個富貴公子,來了鳳鳴山近三年,處處得父親優待尊敬,即便因他出謀劃策,又帶兵作戰,打赢過袁其風那幾個草包下屬,可劉循就是看他不順眼!
盧昶沒有再回劉循的話,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隻吩咐義公繼續在山上休養生息,暫且放心。
義公知他一向心中有數,即便尚有疑惑,還是忍了下來,不願多打擾他,隻帶劉循離開。
二人才走後,杏花村小屋裡又有人來拜訪了。
馬車停在小屋前,駕車的是匹白馬,毛色純潔光亮,肌肉結實,是匹良養的好馬。
先從馬車上下來一男子,面容年輕,身着錦衣華服,腳踩木屐,頭戴白玉冠,一看就是個不事生産的貴公子。
馬夫穩穩跪在地上,躬身低頭,貴人踩着馬夫寬厚的脊背下車。
後面跟着的是個女子,也踩在馬夫背上,下車的男子接着她伸來的手,小心扶她下來。
女子右手還提着一個食盒,養尊處優慣了的小姐手腕使不上力,才拎在手裡便覺沉重,再看面前這簡陋的小茅屋,更是不滿,提着裙子先朝裡走去,等見了坐在小屋中讀書的盧昶,便如往常一樣同他抱怨,勸說盧昶重新找個适宜的地方居住。
“清卿還是搬到城裡居住吧,這裡着實簡陋,出行吃住都有不便。若搬到城中,東池也好照應。”
她環顧一周,愣是沒找到一張吃飯的桌子,隻好将食盒放在盧昶讀書的那張小桌上,把裡頭的食物一一拿出。
“你的心腹痛實難好全,隻是天天喝苦藥也受罪,我便用這藥與蜂蜜攪和在一處,做成了糕餅,吃起來甚為适口,你來嘗嘗。”
顧輕塵擡出一碟小食來,是幾個花瓣形的糕點,為了好看,還專門加了玫瑰汁調色。
盧昶看了,笑道:“難得吃上這樣精緻的糕點。”雖是這樣說,卻并無品嘗的打算。
還是崔東池擡着小碟往他面前一放,揶揄道:“既如此,還不快吃。我也算沾了你的光,能得姐姐親手做的糕點吃吃。”
他無非是想告訴盧昶這糕餅其實是顧輕塵親手做的,以為自己姐姐多多美言幾句,讓盧昶知道其心意。
隻是崔東池卻不知他方才這麼一說,也算徹底打消了盧昶品嘗的心思了。
再看那糕點一眼,盧昶心中長歎,他怎會不知顧輕塵心思,也曾與她直言過,可她仿佛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