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好香……
估摸着也該到時辰了,今日小酉怎麼這麼安靜?
沈疏香抱着被子翻了個身,繼續賴在床上。
小酉是她家的一隻公雞,她學着古人之風給它取名為酉日将軍,展現其威猛之勢,不過娘親聽到這名字倒給她好一頓打。
小酉的叫聲清脆嘹亮,如同晨曦中的号角,每日喚她起床。
昨晚才和娘親說好的,今日同她一起去賣糞餅,怎麼今天小酉這麼安靜,連娘親也不叫她起床?
一陣淡淡的香味鑽入她的鼻腔,像是城中碧雲街四溢的胭脂香。
不對!
沈疏香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層層疊疊的奢華帳幔,帳上繡遍蘭花,四角還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發着陣陣幽香。
這是哪裡?她明明記得昨晚她是睡在家裡的。
睡前還和娘親抱怨床闆太硬,她根本無法仰面入睡。
娘親提着她的耳朵:“誰讓你不完成夫子的練習,屁股挨打了怪誰!”
她趴在床上好一陣嘟囔:“打手心便罷了,可我都及笄了,夫子還拿竹闆打我屁股……明明是夫子的錯……”
娘親白她一眼,作勢就要給她屁股來上一掌,使她傷上加傷。
她連忙求饒。
自沈疏香有記憶起,就被娘親拎着去學堂讀書。十幾年來,周圍人一茬接着一茬地換,她卻像是紮根在了學堂。
這真不能怪她。
男子讀書入仕順理成章,可她一個女子,讀再多的書也沒有用,朝堂将她拒之門外,難道隻為每日吟詩作賦逍遙嗎?
昨晚是她第二百九十一次向娘親提出再也不去學堂,富貴人家讀讀書便罷了,她們這樣每日要為生計發愁的人家何苦去書本裡耗着呢?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顔如玉,這樣的話她早已讀得沒了感覺,還不如每日好好地去賣糞餅,最好把西郊的市場也搶過來!
如她所料,娘親給了她第二百九十一個腦嘣兒:“給我好好讀書,别想這些有的沒的!”
她捂着腦袋撒嬌道:“那明天休息一天,我要陪你一起去賣糞餅。”
賣糞餅是個苦活計。
得一家一家地收集糞便,再配合污泥,制成糞餅,推着小車沿村叫賣。
這樣的生意并不體面,可娘親孤身一人帶着她,在東莊村無地無房,隻能做些沒人稀罕的生意。
後來,衆人發現賣糞餅有利可圖,便開始拉幫結夥争奪糞道,形成了各種大小勢力。
沈疏香知道娘親脾氣火爆,一點就着,實在是生存環境所逼迫,隻是娘親酷愛逼她讀書這事,她怎麼也琢磨不透。
“休息一天?又想偷偷逃學?”
“當然不是!”沈疏香避開娘親的眼神:“今天是我及笄的日子,就滿足我一個願望吧。”
沈疏香面上自然,實則背後吓出了冷汗,明日确實有夫子的小測,上次小測的慘狀,仍曆曆在目,明日是無論如何也要逃掉的!
“真的?”娘親音調上揚,一般情況下這種語調之後,沈疏香的耳朵就要受罪了。
“好吧,那明日休息一天,帶你出門。”
沈疏香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小時候也像别的小孩一樣,嫌棄賣糞餅,早起貪黑不說,身上還始終萦繞着臭味,其他小孩都指着她笑話她。她也曾向娘親哭訴或者蠻橫要求,再也不要在家裡看見糞餅。
娘親都隻是默默聽着,糞餅生意還是一如往常。
她那段時間真的很讨厭娘親,甚至不想回家。
可長大之後,她愛上了這個生意,熱情比娘親更甚。
隻因她開始注意到越來越好的飯菜,越來越好的房子。
某一日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擔憂過生計,而娘親手上的皲裂卻越來越多。
寒冬臘月,屋外下着大雪,她明日不想去讀書了,想陪着娘親一起去賣糞餅。
她摟着娘親,睡得香甜,任憑屋外吹了一夜北風。
……
可是,一覺睡醒,她怎麼會在這?
這明顯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卧房,尤其滿室生香,絕對不可能是她家。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帳簾,環顧四周,精緻奢華使她愣在了原地。
這是……皇宮嗎?
旁邊立着一人高的銅鏡,周圈鑲嵌金銀絲,紅藍寶石點綴其中。
沈疏香不禁伸手摸了上去:這得賣多少糞餅才能賺到啊!
不過片刻輕觸就收回了手,喃喃道:“摸壞了我可賠不起。”
沈疏香打量着鏡中的自己,眼睛鼻子都在,也沒有缺胳膊少腿,甚至連屁股都不疼了,身上還穿着昨晚睡覺的寝衣,胸前還留着娘親給她補的那個難看的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