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聲音嘈雜又不真切,一切泡在水裡,如氣泡般近近遠遠,在頭頂依次炸開。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又好似是聽錯了,塞西莉想要睜開眼睛,眼皮上猶如壓着東西,腦子昏昏沉沉。
不如就這樣睡去。她想。
并不是一切都能讓她如願。
一隻手重重地拍上了她的肩膀,身旁的幻影急速退去。她睜開眼睛,屋内用低級魔法點的燈讓她恍了神,她不适應地低下頭,想起自己正坐在酒館裡。
拍醒她的女人順勢坐在了她的身邊,女人不動聲色地扶住她,見沒有人注意這裡,她低聲對塞西莉說道:“你最近狀态越來越差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塞西莉頓了一會兒,試圖想起自己本來是在做什麼,但她一無所獲,半晌,她答道:“不用,現在就是在休息了。”
夜影不再說話,她伸出手把桌上的酒杯推到塞西莉面前,起身回到了屬于她的位置。
塞西莉下意識地追随着夜影的身影,酒杯裡絲絲縷縷的香氣拉扯回了她的注意力。
塞西莉低頭,透明酒杯裡的液體像是在響應她的注意,泛出瑩瑩亮光。
是月露酒。
千金一杯的月露酒,被夜影用作調理她身體的藥,可是誰也不敢保證,這能讓她的身體更好,或許是加重。
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清甜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昏沉的腦袋逐漸清醒了起來,斷片的記憶又被連接了起來。
窗外陰沉的天空讓人分不出時間,塞西莉轉着手中的酒杯,酒杯發出她才能聽見的清脆響聲,目光又落在了酒館寥寥無幾的客人身上。
現在應該還是早上,酒館裡都是一些打發時間的老熟客,他們早已習慣她的存在,偶爾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帶什麼情緒,也早已習慣她總是莫名其妙地發呆。
黑暗的信徒們已經接受他們領地裡堂而皇之地出現了一隻堕落精靈。
堕落精靈不算少,但是礙于偉大的光明神,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投入惡魔的懷抱,他們隻會離開村落,自發地聚集在一起生存下去。
塞西莉是目前唯一一個敢踏入惡魔城的堕落精靈,與之相應,她得了一種未曾聽過的病,幻夢症。
這個消失許久的病,在塞西莉進入惡魔領地後的不久,來勢洶洶地出現在了她身上。起初她以為自己沒休息好,直至症狀越來越頻繁,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也去看過醫生,從小的診所到最好的診療中心都束手無措,而著名的惡魔醫生瑞克多含糊其辭地打發走了她。
“你不用想着等他的消息,他一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會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夜影說。
“所以沒有人有辦法嗎?”
夜影沒再說話,她那黃色的豎瞳中壓抑着歉意和愧疚。
不,其實這對塞西莉來說不重要。
塞西莉不在乎這些,治不治得好她都不關心,在見到魔王大人之前,她還不想死去。
她就是為了這個而來到了惡魔的領地,她渴望見到魔王,就像精靈渴望見到光明神一樣。
可惜來到這裡幾個月了,魔王大人都不曾露面過。
魔王的城堡始終緊閉着,隻有堅守在門口的護衛昭示着這是魔王的寝宮。
“還有一個辦法。”夜影擦着酒杯說道,“城堡一直在招收下人。”
塞西莉看着夜影的手靈活地擦着酒杯,極慢地說道:“招收下人?”
夜影把擦好的酒杯放在一旁,說道:“從魔王大人蘇醒開始,整個深淵才開始慢慢蘇醒,而他的城堡還處于蘇醒的過程中,大部分都隐藏在黑暗之中,所以需要人去喚醒。”
夜影說的很委婉,塞西莉還是聽懂了,下人能做什麼事呢?
這當然不是塞西莉的首選,作為嬌生慣養的貴族精靈長大,她是不可能去做這些事情的。
塞西莉說:“魔王大人已經蘇醒幾千年了。”
夜影拿起另外一個酒杯,水珠順着她的手背的窩痕劃了下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中選,有時候可能好幾年才會有一個人,這是需要通過評估的。”
塞西莉很難想象下人會和評估聯系在一起,她問道:“評估?評估什麼?”
夜影擦酒杯的手頓了一下,那滴水珠加速般地順着她黑棕色的小臂滑進了衣袖,她無奈地說:“一切全憑女仆長的心情。”
塞西莉不置可否,她盯着水珠消失不見的地方,說道:“那就再看看吧。”
隻是最近幻夢症的症狀越發嚴重,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塞西莉慢慢推動着空酒杯,酒館裡回蕩着夜影的笑聲。夜影坐在吧台處,和一個惡魔聊的正暢快。
夜影臉上挂着微笑,金黃的眼睛閃閃發亮,額頭上尖尖的惡魔角保養的發亮。
夜影也是一個惡魔,她是這個酒館的主人。
塞西莉推開門來到這個酒館之後,夜影就注意到了她。
在精靈的眼中,所有惡魔都長一個樣,她之所以會對夜影有印象,是因為這個人頻繁地出現在她面前,熱情至極。
塞西莉也想過夜影是否對她有所企圖——一個沉溺于夢裡的堕落精靈,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别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