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更熱了,風裡帶着濃濃的燥意,擾的人一夜難安。
最後一縷殘照散盡,和白日相比,夜色籠罩下的教學樓更像是一隻沉默的巨獸,匍匐于黑暗之間,安靜又威嚴。夜色漸深,教學樓裡亮着的燈一盞盞熄滅,隻剩下最後一點單薄的燈光,和頭頂的星子相映成趣。
秦時面無表情地坐在辦公桌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扣着桌面,桌上擺着的綠植葉子也随之一下又一下晃動。
辦公室的另一位老師早就回了宿舍,走廊裡也沒有其他動靜,整座教學樓安靜得連根針掉下都清晰可聞,仿佛全世界隻剩下他一人。
而這,正是秦時想要的。
叩叩——
輕扣聲戛然而止,瞥了眼腕上的終端,沉默幾秒後,秦時極其娴熟地點進了一個文件夾。
認證識别虹膜信息,成功進入文件夾,在滿屏的專業加密檔案之中,一個視頻文件的存在異常突兀,隻因為……這居然是部上網随便一搜就能找到的恐怖片!
面對這荒誕而詭異的一幕,秦時表現得卻非常鎮定,隻在點播放映的那一瞬間,臉上閃過一絲凝重。
空氣更加安靜了,窗外是濃墨般的夜色,辦公室内,隻有凄厲的背景音樂和幽幽的叙述聲在房間中回蕩,時而飄忽時而低沉,更顯得如泣如訴,令人寒毛聳立。
秦時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就連呼吸聲都放輕了許多,攥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才強迫自己沒有轉頭看向其他地方。
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就好像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一部劣質恐怖片裡的鬼怪,而是如海水般湧來的異種潮。
秦時有一個秘密。
他其實……怕鬼。
身為一名Alpha,他怎麼能怕鬼呢?
為了執行任務,秦時曾深入過污染區,在異種的包圍下殺出一條血路;也曾押解重刑犯前往荒星服刑,與那些遊蕩的星球間的亡命之徒交過手。
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無論多麼惡劣的環境,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按照計劃執行任務,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可偏偏……他就是怕鬼。
這個老毛病,就算是和他從軍校起就認識的程铮铮都不知道。
理智上,秦時非常明白世界上不存在“鬼”這種東西,各地盛行的都市傳說和鬧鬼傳言,大多是以訛傳訛,自己吓唬自己罷了。
然而理智歸理智,該怕還得怕。
為了克服這個問題,秦時一直在私下裡看恐怖片,希望能通過脫敏訓練讓他免疫“怕鬼”這種魔法傷害。
結果不能說是沒有成效,隻能評價一句慘絕人寰。
時至今日,他都不敢一個人從頭到尾地看完整部恐怖片。
這略顯窩囊的紀錄,即将在今天被打破。
嘴唇因緊張而抿成一條直線,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秦時的坐姿異常挺拔,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盯着投映在身前不遠處的屏幕,眉頭緊擰,嚴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戰場似的。
這個有些僵硬的坐姿,一直維持到他看完整部電影為止。
老套且稀爛的結局,整部電影其實沒有鬼,隻是主角精神錯亂産生的幻覺,片尾飄過的彈幕都是吐槽和謾罵,秦時卻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虛度過兩個半小時的光陰,時間也來到了後半夜,教學樓裡靜悄悄的,隻剩下他一人還逗留在這兒。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回響,無端添上了幾分瘆人的幽邃。
學校為每個老師都配備了專門的職工宿舍,秦時回去的時候,宿舍一樓大廳的燈已經熄了,隻有自動販賣機在黑暗中散發着幽幽的白光,猶如生活在深海中的底栖魚類,依賴生物發光誘捕那些愚蠢的獵物。
凝視着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秦時在宿舍門口站了許久,随即果斷轉身,頭也不回地投入了身後的夜色之中。
十分鐘後,整個作戰指揮系都被突然響起的集合哨聲驚醒了。
“什麼?什麼?!我死了嗎?”“想啥好事呢,都别睡了,是夜間緊急集合,快快快,下樓!”“我嘞個畜生啊,連個安生覺都不讓人睡。”
……
學生宿舍裡是一片兵荒馬亂,秦時和老趙二人則氣定神閑地站在訓練場門口,掐着表等人集合。
按照新訓的标準,夜間緊急集合要求在3分鐘内完成,距離吹哨剛過20秒,路面上空空蕩蕩,連半個人影都不見。
一想到這群臭小子一會兒就要進行夜間拉練,老趙就忍不住萬(幸)分(災)同(樂)情(禍)。
睡什麼睡,這麼年輕怎麼睡得着的?都起來拉練!
瞥了一眼依舊是一張撲克臉的身邊人,老趙挑了挑眉,懶洋洋地打趣道:“你不是想三天後再進行夜間緊急集合訓練嗎,怎麼突然提前了,難道也想考考我的反應能力?”
對于這個問題,秦時隻是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秒表上的時間走到1分20秒,遠處的路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隐隐約約的人影,動作輕盈矯健,好似正在攀越懸崖的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