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慢慢下了山,天泛着一點紅暈,小丘下有一片蒲公英,正在告别今天的太陽。
這裡是郊外,落熙坐在一張長椅上,看着面前的蒲公英發呆,看它們被風吹散,一看就看到天黑。
這裡很安靜,能聽見草間沙沙的聲音。木質長椅邊的一盞照明燈亮了。微黃的光撒在椅子上,也照亮了一個人,一陣冷風突然撲過來,盡情掠奪着人身上的溫度。
落熙搓了搓手,低頭呼了口氣低聲道:“秦攘……蒲公英又開了。”那暖光撒在他的頭頂,又掉在他交叉的指節上,又停留在他的腳邊。
他的眼裡沒有對焦點。
隻靜坐發呆。
他自白:“七年前,高考後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生活中完全沒有了你的蹤迹……”
“而世界就這麼小,你還能去哪呢?”
當年秦攘把他約到這片蒲公英花海前,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可當自己趕到這片花海前時,卻沒看見任何人的影子。
在那之後,秦攘像去了身份去了名,生活痕迹被世界抹除,而十八年來認識的好友,都對“秦攘”的名字無一印象。
簡直是一聲去,人間蒸發無處尋。
落熙把臉埋進圍巾裡,帶上連衣帽。他那雙刺人的丹鳳眼微閉,平日的眼裡的寒氣褪去半分,烏黑的發稍露在帽外,這麼多年過去,心裡也沒當初那麼亢奮了。
郊外的冷風吹過他的褲腳,摩挲過黑色的棉布。
他站起身來,臉上神色依然淡淡的,然而起了一半,他的身形卻突然頓住,身上不自在地起了一半雞皮疙瘩,那是一種觸電的感覺。
[目标人物确認完畢——X星原住民,落熙。人體健康指标确認完畢,兩星通道連接方式确認完畢,開始傳送。]
微沙啞的機械音用着恐怖片裡童謠那樣的調調呢喃着,落熙的周圍迅速地卷起一陣狂風,而那一盞路燈瞬間竟忽明忽暗,視野裡一片混亂。
落熙有點發愣。但腦海裡過得很快:好像什麼東西喊他的名字!幻聽?!
“這是……見了鬼了?”他謹慎向前走了幾小步,鞋下蹭過了幾顆粗糙的石塊。突然間,地上的草被光照亮,綠綠的草尖點了一筆鵝黃。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金色流動光圈。
光圈由數千片金葉圍成,“漩渦”中心漸漸出現一個黑色大洞。
“大洞”好像是想吞噬周圍所有的東西,它巨大的吸引力把旁邊的樹木刮倒在地,靠近它的碎石和嫩草被盡數吞了去。
落熙眯着眼轉身想往後靠,但左腳一沒站穩,便被那強勁的狂風推了進去。
光圈吞噬了想要的東西,便心滿意足慢慢合上了,周圍的風慢慢停了,隻留下空中散飛的蒲公英和幾片稀零的金色碎葉。
隻是在這空曠的花海裡,又有一人影在這世上消去,足迹褪去,一去不返。
——
某個冷冰冰的地方,有一個人撐着地站了起來,頂着頭暈惡心環顧了一下四周,但他啥都沒看到:啊,黑漆漆的……我現在是怎麼回事?死了嗎?
落熙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擡腳動了動。
身上不疼。隻是腳下傳來的觸感不是那片柔軟的土地,也聞不到草木香,他在黑暗裡轉過身,亂看。
黑漆漆的。
這是哪?
眼前一片黑暗讓人摸不着頭腦,一個人糊糊塗塗待在一塊地看了半晌。
25歲在讀醫學生,唯物主義,社恐,平時專業微笑挂臉,現在皺起眉,不情不願道:“麻煩如果是死了化鬼的話,派個魂來接啊?”
他的聲音在這個冰冷又安靜的地方回蕩,黑暗下,耳邊的呼吸聲好像大了起來。
“嘀——”像機器工作的電子音。突然出聲,把落熙吓了一跳,他渾身肌肉緊繃,“有人嗎?這裡到底是哪裡?”
落熙喊了一聲,但沒有回應,他皺了一下眉頭,緩緩向前摸索着,試着能不能碰到些實物。
就在他向前走的時候,他的耳邊突然響起——
[叮。]
[很高興為你服務喲,親。]
不等落熙做出反應,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傳來:[歡迎來到X星。]
四面燈光同時亮起,照亮了落熙面前的一片黑色。
在不知處的女孩聲繼續說:[這是是X星ar都城,系統總部服務分區,落熙——人物辦理手續已由系統總部執行官009BLWJ辦理通過。]
[人物檔案記錄在檔——于hemao星系5055年5月3日被系統總部傳送至地球,今年齡:25歲,第二性别:Omega,信息素:紫丁香……于今日,hemao星系5078星年5月3日回歸母星,報告完畢。]
四面廣播同時播報,那小女孩的調調很是活潑,像是什麼在宣傳什麼大好事,但隻給落熙留下一堆問号。
哈?落熙臉上泛出他從沒出現的神情,那呆呆的表情上就刻了三個深字:就離譜!
除了前兩句話,還有那個耳熟的名字,其他就沒有一句聽懂!什麼星系?“何貓”?
啥玩意?我穿越了?哈?
四面八方都被燈照亮,布滿電子設備的房間被看得清清楚楚。落熙的目光恰好落在房間的盡頭,而那個地方突然出現了一排人,他們都身披黑色長袍,像電影裡邪惡的黑巫師。
輕盈的布料微微沾地,黑袍人身姿輕盈地向他緩緩飛來。不像人,像地府陰差。
若有若無的氣場覆過來,落熙生理上叫不好,但是他一個普通人,眼下若真成了鬼?能跑得掉嗎?
雙方距離拉近,那黑袍人的背後隐晦的嬉笑聲在耳邊變大,而令人寒顫的寒氣細密密地在空氣裡滋生,讓人身體僵直,手腳發軟。
不過一眨眼間,黑烏烏的一排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落熙瞪着眼。
黑色的外袍裹住了他們的面目,僞裝過的聲音讓氣氛變得恐怖,但他們的嘴裡卻友善地說出:【你好,歡迎回來。】
他們沒有惡意。
領頭的人輕飄向前,從他那寬大的袖裡拿出一本厚厚的黑色檔案,他半飄在空中對落熙溫和說:【這裡面有你作為時伴者的合同,如今我方的承諾已經達成,該輪到你踐行承諾了,落熙。】
“……”
落熙對于對方沒頭沒尾的伸手,突如其來的直稱又空滞了一瞬。這是邪/教嗎?
他看着黑袍人黑手套上的檔案,往後退了一步,微擡起手阻擋避開,一字一頓闆着聲說:“我并沒有跟你們簽過合同。”
這又是什麼發展情況?
但黑袍人并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發生什麼動作變化,隻是緊緊地盯着他,仿佛一個遊戲裡待觸發的npc。
落熙把目光擡高移到了黑袍人的“臉”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自己擡起頭的一瞬那黑衣人離自己更近了。
落熙扶額開口道:“你們想要什麼?‘回來’又是什麼意思?”
【你隻需要負責簽字。】許是等到落熙開口,領頭人才平淡的開說回道,他向前一步,他攤開手,幹枯的手腕在黑袖下露出來。
他補充上述,語氣像在歌頌。
【這是你,不,這是你母親跟我們做的約定,她用這個約定和她的功績換了這你25年的平安,付出是需要回報的,這是我們總部的規矩。】他張開放松的雙掌以示無欺瞞之意。低沉的音色在耳邊發嗡。
【選擇簽字跟我們走,接受組織給你的安排。】
【亦或者是——】
領頭人突然像魂魄般的出現在落熙身後,念通知書般緩緩說道:【遵照合同選擇死亡。】
更像邪/教了……落熙在心裡暗評。
黑袍人們圍住落熙,他們在等落熙答複,靜待、沒有威逼。
落熙掃了一眼圍着自己的黑袍人,心裡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接着,他清澈的聲音便從稍緊繃的唇線裡露出來:“哦,行,我簽。”
落熙從領頭人手裡拿過檔案,草草看了幾眼,果斷簽了字。
黑袍人挺驚訝他會這麼直接了當,還以為要多費口舌,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們的任務完成了一半。
領頭人略帶調笑:【你居然都不問些什麼?】
落熙确實有想問的,但他問不出口,所以臉上皮笑肉不笑:“能問些什麼?該問到什麼?你們能把關于我母親的事情告訴我?”落熙把檔案甩回領頭人手上。
黑袍人笑道:【抱歉,這是機密。】
“那你還讓我問些什麼?你們願意放我回去?”落熙無奈擺了擺手。
當然不願意,也不可能,黑袍人詭異地笑了。
看不見臉的情況下,落熙感到身前一陣惡寒,但沒有殺意。而且現在是福是禍他都躲不過了,那也隻能順其自然找下路了。
【呵呵,那就……】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一陣寒風不知從何吹來,瞬間吹亂了落熙的頭發,過長的發梢紮到他的眼,他把眼一閉,黑袍人們一齊揮手,房間天花闆上便出現一個大型紫色的法陣。
四周轟地暗了下去,空空的聲音從房間四個深色邊角傳來,黑暗包裹上這泛着紫光的神秘儀式,那些層層疊疊的陣紋極富生命力的運動着,正罩在落熙頭頂。
他白皙的手撥開亂發,在風裡睜開眼,淡茶色的眼瞳一顫,看見黑袍人揮手做法,想這發生的又是什麼怪事?嗯?那個白點是什麼東西?
微微一擡頭,見頭頂有源源不斷的白色光點從陣心傾瀉下來,輕盈的樣子像飄落的雪花。那陣心越來越亮,隐有東西回從中心迸發出來的趨勢。
落熙覺得那玩意不像什麼好東西,正欲躲,但偶地發現他的身體像石頭一樣僵硬,空氣把他欲逃的身體牢牢固定。
一束刺眼的白光急快從陣心沖出,貫穿落熙的額頭。
同時,焦躁與不安的分子席卷上落熙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