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慎見狀,慌忙去扶她,好歹沒讓她摔倒在地。
“多謝崔郎君。”馮照說道。她不想再看那可怖的書,正好來了人,便想和他一道出去,便道:“我沒來過東觀,沒想到這裡這麼多書,崔郎君常來這裡嗎?”
崔慎負手在後,臉上眉眼彎彎,笑道:“正是,我無事時便來這裡看書,子曰祿在學中,今日見到女郎便是我苦學的回報了。”
馮照噗嗤一笑,“崔郎君,你還是這麼會哄人啊。”
崔慎看她笑,自己也笑了,繼而又正色看她:“馮娘子,我從沒對别人這樣過,你要相信我,我隻是對着女郎便情不自禁說出來了。”
饒是馮照見慣了郎君們的甜言蜜語,面對崔慎如此直白的話也不免失笑。
不過有一句話她是願意相信的,他說自己從沒對别人這樣過,崔家家教甚嚴,随意沾染女色是要受家法的。
聽說崔公僅有一妻一妾,家中和睦無争,乃是世家典範。不像她父親妻妾成群,個個都是他的心頭好。
隻是如今她處境尴尬,不能答應他的思慕,若是放在以前她說不準會跟這個郎君玩一玩。
想到這裡,她又歎息一聲,果然人長大了就有煩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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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華殿中,元恒端坐于桌前,滿桌奏疏典章堆在一起,幾乎要把人的頭埋住。
白準聽了小黃門的禀報,臉上愁容終于消散,他走到桌前預備向陛下禀報,但陛下還在忙于批閱,他便小心侍立一旁。
元恒将他的小動作收入眼中,又見他半天不說話,便開口問道:“怎麼了?”
白準一驚,立刻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方才侍人來報,馮大娘子去了東觀。”
元恒擡頭,看着他,“你一個中常侍成日沒事幹嗎?連一個女君每天去哪都要盯着嗎?”
白準大驚,這不是陛下你吩咐的嗎?可他又不能反駁陛下,正想着怎麼接話,誰知陛下又接着說,“她一個人去的?”
白準張了張嘴,“……是。”
明眼瞧着都知道陛下心口不一,白準身為近臣,揣摩心思自然是一流,于是又補充道:“馮娘子隻帶了幾個侍婢過去,想來也是聽聞了東觀博納萬書之大名,想去看看。也多虧了陛下有先見之明,重修東觀,加藏書冊,連宮外的女郎都聽說過呢。”
元恒聽着他的馬屁面無表情,隻吩咐道:“去看看吧,可别把我的書閣攪得雞犬不甯。”
元恒不欲興師動衆,便從東觀的側門進去,正好也離太華殿最近。裡面的侍人興許是要常年肅靜,見陛下駕臨,一時竟也沒鬧出大動靜來。
他頗為滿意,也進去屋中,隔着重重書架,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伏案的身影。他穿過一座又一座書架,來到她身後,但下一刻卻又見到了那個狂徒。
看着他們相談甚歡,看着他們手臂相觸,看着他們相伴而去。
明明知道沒有什麼,但元恒還是心火難消,他扶在書架上的手幾乎要将架子捏出裂痕,他心緒難平,一邊是告誡自己不要為這等男女小事發怒,否則天子威嚴何在,另一邊卻又不住怨怒,為何要四處招蜂引蝶,為何偏偏要讓他撞見!她的心裡究竟有沒有把自己放進去。
元恒平複着心情,慢慢踱步過去,路過那案桌上擺了一桌子的書,他錯眼一看就停住了。
他慢慢坐下來,看這幾冊的史記,攤開來看的是呂後本紀那章。薄薄的一頁紙,上面的字好像能刻在他心上,他幼時曾讀過無數次。多少年來,這章古文在他的心裡爛熟于心,一句也不敢忘,如今又明晃晃地擺在他面前。
一直以來,他面對她時總有些不知所措,苦辣交織,總像是吃進了茱萸,是有些辛辣能刺得人掉淚的,可離得久了總不悔改還想再嘗一嘗。
她很聰明,知道怎麼挑動他的心緒,卻又愚蠢,用自己淺薄的心思揣度當權者的想法,自以為能為自己謀求一個前程。
他在不知道她身份時就動了心,于是常常想如果當初第一次見她就在宮裡,在太後跟前會怎樣,可世上畢竟沒有如果。
後來知道她姓馮,但和她在一起時總想不起這點,也從來不去想今後如何,她給他帶來的都是今朝的快樂。但一旦去想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窗外又傳來她的陣陣笑聲,“是李仆射告訴我這裡有座天下聞名的書閣。”
她也認識李仆射啊,他想,不過也不奇怪麼,都是太後的人。
一會兒又安靜下來,那人終于走了。
他聽着步子一動一跳,想必她很高興,但她見了自己恐怕就要不高興了。
他就這樣看着門口,心裡不知是何滋味,盯着門口顯現出來的人。
她果然被驚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