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面鬼王穿着玄色繡金長袍,長身玉立,他将雲天驕從水中拉起來,鬼衆們見此,均興奮得嗷嗷叫。
“哇哇哇,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鬼王陛下在夙夜池選中女子牽手呢!”
“牽手成功!咱們是不是要有鬼後了?”
“要有鬼王子啦!”
“為什麼不是鬼公主?!”
“可她是活人诶,怎麼給我們做鬼後哇!”
“不管不管,我看中這個鬼後了,大不了把她弄死嘛!”
鬼衆們對他們的鬼王陛下絲毫沒有畏懼,很快又載歌載舞起來,将兩人圍在正中心,推推擠擠,好不熱鬧。
鬼王将雲天驕護在身前,卻又十分有禮地保持與她的距離,“長公主殿下乃我鬼界貴客,但是殿下隻身前來夙夜池,為免鬼衆唐突,不如假裝與本王共舞到池邊,以此助殿下脫身可好?”
他聲音低沉,态度誠懇,絲毫沒有鬼王高高在上的架子。
雲天驕望着那隻懸在半空向她攤開的手,隻覺得這感覺莫名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這隻手,但苦于醉酒頭暈,竟是想不起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将手放在鬼王掌心中,由對方牽引着,舞向夙夜池邊。
這時漫天忽然飄落下如雪花一樣的東西,雲天驕仔細看,發現那竟是白色的環狀紙錢。
鬼衆們歡呼起來,争先恐後地去撿紙錢。
銀面鬼王解釋:“神有香客,鬼亦有信衆,隻不過相比于香火,我們更喜歡凡間的紙錢。”
雲天驕看得驚呆了,這如雪片一樣的紙錢源源不絕,像是沒有窮盡,看樣子幾乎要将整個中心廣場覆蓋住。
“凡間……居然有這麼多人供奉妖鬼麼?”
她素來隻知道雲遲國百姓尚神,平日也沒聽說誰會供鬼。
附近一隻鬼衆聽見她的感歎,搶話道:“那當然啦!天界的神仙們隻管大香客的死活,哪裡顧得上掏不起香火錢的窮苦百姓?還不如供奉我們鬼王陛下,性價比超高的!”
“是呀是呀,而且我們鬼王陛下可不會看誰燒得紙錢多就幫誰的!”
雲天驕好奇:“那是看什麼?”
“當然是看公道啦!”
“對!看公道!所以現在供奉咱們鬼王陛下的人越來越多啦!看看今年的紙錢,嗬,看起來比去年多了一倍還不止呢!”
這時鬼界藍紫色的詭谲天空忽然顯出巨大的衆生相,是無數曾經向鬼王禱祝過的信衆前來還願。
雲天驕被半空中距離她最近的一張臉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位頭發蒼白的老婆婆,臉上的褶皺如布滿溝痕的土地,滄桑黝黑,和雲天驕平時見到的那種保養良好的貴族老太太截然不同。
之所以會第一時間吸引她的注意,是因為老婆婆臉上虔誠的表情。
她緊閉着雙目,脊背佝偻着匍匐于地,雙掌合十并于幹裂的唇前,一遍遍禱告:“感謝鬼王大人讓我家小戈兒重病痊愈,希望您繼續保佑他,保佑小戈兒一生逢兇化吉。老婆子我願為鬼王陛下獻上一切,下輩子也為鬼王大人做牛做馬……”
銀面鬼王見雲天驕看那老婆婆,随手一道金光打了過去。
顯示着老婆婆的那一小塊碎片鏡像亮了亮,而老婆婆卻對一切毫不知情,依然在默念禱祝。
雲天驕回頭看向鬼王。
鬼王卻不看她,隻是眸光淡然地盯着那老婆婆:“這阿婆做過許多善事,她與孫子相依為命,若是她孫子死了,隻怕她也活不成了。”
雲天驕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剛自鬼王指尖打出的那一道光,竟是來自于鬼王的祝福,這意味着老婆婆的願望得以滿足,其孫子小戈兒今生必定逢兇化吉。而鬼王此時居然是在和她解釋,為何會這樣做。
真是……受寵若驚。
雲天驕目光不自覺下移,落在鬼王陛下帶着銀色護指的手上。
那一晚,知微第一次來到她鳳榻邊,被她瞧見戴于右手食指的銀色金屬指套。
“這是什麼?”她問他。
“飛升前受的傷,因傷到了魂體無法修複,太過醜陋,便以指套遮掩,讓殿下見笑了。”
不知是怎樣的鬼使神差,想到這一幕,雲天驕忽然伸手将鬼王右手的護指扯了下來。
冰冷繁複的銀色金屬裝飾落于夙夜池水中,濺起水滴。鬼王右手的五根手指完整地露了出來,修長白皙,指節漂亮分明。
“抱歉,我……”
雲天驕覺得她真是昏了頭,怎會懷疑知微是鬼王。
這鬼界的美酒,果然厲害……
伴随着鬼衆的各種起哄和口哨聲,銀面鬼王及時将失去意識的凡人公主打橫抱起,走出了夙夜池,于衆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身影。
不遠處同樣在看熱鬧的仙娘,忽然踢了一腳身邊看傻了眼的男人。
“喂,看什麼呢!”
梁嶽這才回過神來,看着一旁杏目圓瞪的愛侶,抱歉地笑了笑,“不知怎麼,竟覺得那雲遲國的長公主十分眼熟。”
仙娘雙手抱臂,不耐煩道:“你不是跟我講過嘛,是她和一位天神在淮城超度了你,讓你知道我還在鬼界等你。”
誰知梁嶽卻搖了搖頭,“應該不是那一次,我好像在更久,更久之前,見過她……”
……
雲天驕再次睜眼,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了忘情海的客棧水屋。
妖娆的老闆重新出現,腦袋在雲天驕面前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