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瓣梅花落在車頂,紅黑相間的色彩,觸目驚心。
臨街小道上,相鄰幾家商戶的吆喝,此起彼伏。
混在巨大黑音響播出的歡慶樂聲中,反複提醒人們這新春佳節的存在。
莊雪依坐進副駕駛,時晏落下黑色遮光簾,帶上車門。
連同咖啡店前陸景琛注視的目光,與俗世喧嚣,全部隔絕在外。
他走向另一邊,回贈陸景琛抱她時的一個相似眼神。
回駕駛位坐下,傾身去握她的手,捧在手心。
“老婆,他為什麼抱你啊?”有過兩次誤會,他小心翼翼打探。
“不是說了嗎?我們是青梅竹馬,剛發現。”
莊雪依抽回手放進口袋,擡眸直視前方。
遠處高架橋上,車水馬龍。
隐隐約約,似乎還能聽見嘈雜的喇叭聲響。
車内,出奇的安靜。
她轉過頭,目光剛好與他相撞。
視線回正,刻意忽視那雙桃花眼中如水的哀怨。
可那感覺卻始終萦繞心頭,揮之不去。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不友善,莊雪依放輕聲音多解釋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婆。”
他湊過來摟她肩膀。
她表情猶疑,本能的想躲,最終還是放任他把頭擱在肩上。
随他一點一點靠近,微曲的發湊在她臉頰肌膚。
熟悉的、毛絨絨的觸感,令她想起每一次他都是這樣蒙混過關。
心頭湧起一陣躁意,緊跟着又聽見他隐含抱怨的語氣:“你怎麼一會初戀,一會青梅竹馬的?”
“你在說什麼?”她厲聲反問。
他撒開手,靠在座椅悶了會。
撇頭朝窗外,聲音裡的醋意多得漫出來,一縷一縷蒸發開:“我知道你在海城一中讀的高中。”
“你找人查我?”
“沒有!”他趕緊否認,視線垂落,餘光打量她神色,“我是問了人,知道畢業典禮上,給秦宇恒送花的人是你。”
一瞬間,眼前浮現出當日的情形。
海城一中為節省時間,以五個班為單位,分區同時進行贈花儀式。
她所在的一班,本來應該剛好對應他的班級。
但因領隊老師帶錯方向,五班成為給他們班贈花的班級。
莊雪依不想錯過這次機會,謊稱肚子疼,跑回教室裡拿望遠鏡。
躲在廁所臨窗的坑位往下看,數清楚時晏在倒數12的位置。
等四班走得差不多時,又返回教室放下望遠鏡,回隊伍最後。
一路朝前許了五頓早餐、一天作業,留下六次微信号,滿懷期待站在四班男生中間。
從鮮花提籃裡挑出一朵精美的粉色絨花,悄悄噴上提前準備好的香水,準備送給他。
結果臨到她,對應的人卻變成秦宇恒。
錯愕的一刹那,身後男生已将另支藍色絨花遞給時晏。
“學妹,”秦宇恒彎身抵着她臉,揶揄目光朝左側時晏的方向,明知故問:“你怎麼在這?”
“我……”慌亂間,她又打了退堂鼓。
眉一皺,把花塞他手裡,轉身頭也不回的跑掉。
“我知道,學生時代……”
時晏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那種……”
他再次停頓,選擇最委婉的措辭:“青春期的悸動很難忘。”
“但那都過去了。”他靠近她,掌心覆在她手背,輕輕握了握,“我也不會介意。”
嗤笑一聲,莊雪依回過神。
頭轉向另一側,眼眸上仰,苦笑低語:“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
他拉起她的手握在唇邊,眸光低垂,“而且他也有女朋友了,你……”
心頭梗塞着,仿佛堵了塊大石頭。
唇落她指縫一吻,時晏跳開這個話題,隻說:“以後,我會對你更好。”
“好?”
她冷然失笑,抽開手,高聲質問:“你對我很好嗎?”
那雙狐狸眼中,悲痛四溢。
泛紅眼眶,一同斥責他透露的實情。
時晏撇開眼,拒絕與她對視。
仿佛如此,便能抑制住心頭猛漲的嫉妒。
卻并不能。
刻意避開秦宇恒的話題,背重重砸向座椅。
他緩下一口氣,竭力平靜的問:“我怎麼對你不好?”
“那麼多個我找你、我等你、我等不到你的夜晚,你人在哪裡?”她快速抹開淚水,冷笑接道:“又要找一堆人給你做僞證,或者幹脆把事情賴在紀聞楓頭上,找各種借口為自己辯白是吧?”
“時晏,你當我是傻子嗎?還是以為外面的聲音傳不到我這?”怒起心頭,她眼中再沒了淚,臉色也冷下來,“一次兩次,或許我會信你……可你是嗎?你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無數次!”
“一年365天,你有哪一天沒有騙我?”她忍得太久,吼到聲嘶力竭:“我早就受夠了!”
指間摩挲着,他陷入長久的沉默。
眉眼始終低垂,投落一圈陰影,仿佛将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内。
像一盞燈倏而熄滅,隻殘存空洞的模具。
燈絲散出焦爛的氣息,遊蕩在封閉的空間裡,不得出。
“對不起。”半晌,他開口。
莊雪依凝望着他。
時晏打開扶手箱,拿出一瓶灣藍礦泉水。
擰開瓶蓋遞給她,唇角抿開一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