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也不曾想到盛絡會如此幹脆将池珝緣與常軒之間的姻緣了斷,衆人驚異之餘,反倒覺得此舉有些不近人情。雖然池珝緣公然在宮門百官前給了常軒難堪,但一介女子沒了夫家,又無子嗣傍身,母家也不在京城之中,要如何在這京城中生存。
可天子一言既出,其餘官員也不好再開口。
池珝緣出宮前領到盛絡一早就預備寫好的聖旨,内侍宣告念完旨意後,親手交由池珝緣手中。她緊握着這份聖旨,目光久久凝視在這上面,曾以為盼到這個時刻來臨之時會感到悲傷或者狂喜,可真正得到這份旨意後,卻是十分的平靜。
“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後,高興了?”常軒的聲音冷不防從旁傳來。
他目光冰冷看着這一切發生,平日臉上總是高深莫測的神情卻出乎意料懸挂一股笑,常軒輕啟雙唇道:“一而再不顧我的臉面,連你自己的名聲也不要了,難道還指望這京中還有誰敢娶你?”
池珝緣今日并不打算與他再向之前那般争執,反倒能夠心平氣靜道:“那時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勞常大人費心。”
“你會後悔的。”他道。
池珝緣聞言卻忽然笑了,緩緩搖着頭:“不能當面辭别常老夫人,望常大人轉達我的歉意,我還要去接人,告辭。”
看見她轉身離去那一刻,常軒的右手忍不住還是想要伸出挽留,隻是微擡一半後又收回身側。
可是就如一直以來隻有自己的目光追随着池珝緣的身影,她卻總是如一陣雨霧般會在眨眼的瞬間就消散不見,不知道這樣會令他胸口内留下一種怎樣的空蕩與寂寥。
池珝緣到監牢中再見到小朵時,他卻還是受了不少傷,衣服沾染的血迹即便是深色的衣物都能看出髒污。
他緩步從暗處走出時,池珝緣本想上前去扶他,可小朵卻避開了池珝緣的手,低頭小聲道:“…我身上髒,夫人别碰。”
“我隻是想看你的傷處。”池珝緣看向押送少年出來的獄卒,亦是當日收過她一對耳環的同一人。獄卒被她目光一掃,不知為何就一股腦将事情都道出:“本來是沒有要為難,隻是昨夜上面來人突然提審。”
池珝緣一聽便心中了然,隻不過還是眉間帶着些許擔憂注視着小朵,“先回去吧,馬車已在外面。”
幸而先前她已尋到一位臨時能駕馬車的内侍在外面等着,否則小朵這身傷卻難說能不能撐着走到宮外。小朵起初不肯進到馬車内,執意要坐在外面與馬夫同坐,但最後還是被池珝緣趕進馬車内坐好。
少年努力将自己縮成一團不占多一寸地,馬車上軟墊也不坐,就端正坐車門進來處。他面朝着池珝緣,就這麼僵持着和她面面相觑。
池珝緣忍不住想要歎氣,但還是耐心道:“我不是先前交待,若有提審讓你将事由推至我的身上,他們顧忌許多方面不會輕易對我用刑,但對你卻不會有絲毫猶豫。”
小朵眼眸輕擡似乎在看她說話時的臉色,而後才堅定道:“我能受得住。”
“這是兩回事。”
“從一開始我就做好受刑的準備,反倒是夫人讓我免受了幾日皮肉之苦。”他也有自己的執意,哪怕成為一顆棄子也無妨,卻沒有想到池珝緣會來救他。
他身份卑微僅有一條性命可供夫人驅使,可若能因此得她幾分歡喜,哪怕是再兇狠之地都眼不眨走入。
池珝緣無奈,但也能夠想明白在小朵的立場上這些想法無法一朝一夕改變。從身側拿出一條軟絲帕,也彎下身坐在小朵面前,可剛坐下小朵又問:“夫人?”
他們馬車内就這麼大的地方,再逃又能逃到哪裡去。
“别動。”池珝緣伸手擦拭着他臉頰上的黑污,小朵不敢躲,隻好垂下眼簾,輕顫的眼睫卻暴露他此刻的緊張心緒。他任由池珝緣動作,而池珝緣輕擦過他的面頰,卻看到膚色肉眼可見變紅,正疑惑自己手下力道也不大,問:“很疼嗎?”
她應該沒有用很大力氣才對,可怎麼絲帕擦過的皮膚都紅得像是朝日紅霞。
小朵小聲道:“不疼。”
池珝緣端詳他面色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輕笑出聲,“小朵此刻怎麼臉皮這麼薄,我還以為是我手勁太大。”
少年半天說不出話,就隻是紅着臉不敢應聲,他愈是覺得自己這副反應可恥,愈是想要去看池珝緣的容顔。
他略擡眼眸,那截然不同瞳色的眼眸倒映入眼前女子那自然舒展的笑顔,是從未有過的自在與澄淨,燦若驕陽。一時看得入神便呆住了。他直愣愣地隻知道盯着池珝緣瞧,将身上的痛都忘記了。
小朵怔怔問:“夫人是發生了什麼嗎?”
池珝緣這才想起自己還未說今日的事情,便将旁邊放着聖旨的盒子打開給他看,“裡面是陛下的旨意,從此我與常府再無關系,就隻是我自己了。”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動作而晃動,如今看着那道明黃的聖旨,眼中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夫人如何換來這道聖旨,可有什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