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們都認識他,也不是我們一個班的。”江浸心下了然,那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男生就是榜一啊,和他一個學校的,他甚至都沒見過。
“哪能啊,人家數學成績可是特别優秀,他班有什麼數學競賽都是他去,聲音也好聽,人又長得跟白玉似的,貼吧帥男排行第二,哈哈哈哈第一是你。”賀新堯想起來他兄弟的名高高排在榜首就驕傲的不行,“還有,你記得初三那時候嗎?年級裡都流行互印高分答題卡傳着看,當初可是他的數學答題卡沒少印,思路特清晰跟标準答案似的,回回高分,而且人家字還好看,發過那麼多回呢你就一次沒看過?”
江浸慢慢在腦海中查詢過去,其實有些時候他自己都沒什麼印象,畢竟那段時間很難熬,不去回想了就會慢慢淡忘。
記憶是痛苦的根源,有點事情要是不記得那麼清楚,也許能把日子當失憶過,每一次醒來就隻記得這唯一的一天。
江浸在心裡默默念叨“戚頤年”這三個字,好像有點印象,有一次初三他請了幾天假,回來時桌洞裡堆了數不清的各科卷子和一沓印好的答題卡。
他當時一看見答題卡就頭痛,他們老師常常一節課要求他們做完,下課就交然後判分。
有時候他的腦子裡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自己都會什麼,除了前幾個大題也沒什麼可寫的,隻有留下大片空白,時間一到就立刻交卷。
現在想想哪些幾何題都還是頭疼,他正想把那些答題卡都揉成一團丢掉,展開後才發現那是已經判過分被印成一份份給學生借鑒的,裡面一共十多張大概“戚頤年”這個名字出現了六七回,他當時閑的無聊,就拿起幾張看了。初三查手機查的嚴,他不敢随便看,成了兜裡一塊廢鐵。
黑色字迹工整,淩厲而清晰,思路也跟别人不一樣,就是看不太懂,看了幾道題後就不知道丢哪了。
“戚頤年”這個名字連同那幾張答題卡都被江浸遺忘在了過去。
江浸開口:“有點印象不多,數學挺好的。”
賀新堯:“是啊,就是他了,隻不過他當時在三班,咱們在一班,接觸的少點,不怪你沒印象。”
班級裡書都發下去了,過道裡的學生紛紛回到座位,一時間安靜下來。
于淑娴站在講台中央,臉上沒什麼表情,她一向對學生賞罰分明,從不偏頗誰,長期一個人的生活使她看起來嚴厲,心卻比誰都軟的要命。
她從來沒有特别在意過某一屆學生,在她眼裡管理好班級,管教好學生,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是自己的責任。
因為婚姻上的挫折使她對身邊的陌生人并不付諸内心全部的情感,或許是試探,或許有誤解,一雙精明的眼睛裡有疲憊,有關愛,也有一些疏離,不過新的三年又回到了起點,無論如何,她都會教好每一個學生,在即将開始的三年裡,她的眼睛裡都有一些東西在改變。
于淑娴的卷發有些翹邊,陽光照耀下有一道陰影映在她瘦削的臉上,“同學們,從今天起我們就成為一個班的同學了,你們在資料手冊裡也知道了我的名字和科任學科,我是于淑娴,教曆史。”她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我們是實驗班,課程較快,老師們的要求也嚴格,我希望大家都能咬牙堅持下來。這個班級裡的人并不是固定不變的,每次考試随着成績排名變動,一班隻容納44人,排名低于44就要離開去普通班,如果想到以後要上好的大學就自己暗自努力,别掉隊,三年的起點将從明天開始,我要求每個人都要全力以赴,這不是希望而是命令,明天開始我們正式開始上課,記得預習,書都已經發下去了。沒有問題的話我安排一下座位明天就按照這個順序坐。”
教室早在他們報到前就派學生掃除過了,地上很幹淨,陽光完全移進教室,将黃色桌面照的很亮,梧桐樹的影子投射在牆上,葉子随風簌簌搖動,時不時經過幾個學生将樹影掩蓋,片刻後又恢複原樣。
班級裡陸續抓起書包往走廊站,在于淑娴的安排下按身高大小排序決定座位前後。
江浸和賀新堯比較高,向來都是班級最後一排,他倆自覺的往後走打算坐一桌,畢竟班級沒什麼人認識,又不想和女生坐一塊。
應了賀新堯的一語成谶,他班一共七個男生,是能湊整齊一個籃球賽了,除了那個怯懦的男生和戚頤年,江浸不再認識什麼别的人,也不想和不認識人一桌。
剛要坐下,于淑娴的冷冷眼光立馬掃過來,“你們兩個,分開坐,”她看着點名冊上還是中考時的墨白照片,勉強辨認出賀新堯,“你,和他一起坐”。她指着那個怯懦的看着有些文弱的男生說。
賀新堯無法,隻好提着書包裡沉墊的書過去了,以前他倆初中就是同桌,分開了倒是挺多不方便,比如沒人輪流放風了。
“戚頤年,你和那個男生坐一起。”于淑娴向他點點頭,語氣出入意料的溫和,戚頤年的榜一身份在全體家長和同學們面前亮相,于淑娴知道他并不奇怪,畢竟是自己即将要帶三年的寶貝學生。
不出意外,“那個男生”就是江浸,賀新堯沒如他願跟榜一搞好關系,反倒是這福氣降落到他頭上了,真想把這福氣給賀新堯。
戚頤年聞言向他走了過來,男生個子很高,江浸目測大概有一米七多,比他還要高半頭。
少年将黑色書包單邊挎在肩上,由于是最後一排的位置,他一路穿過了三個教室窗戶。
彼時陽光正好,光線明亮。窗簾沒有拉上,隻是被人松松的绾在一邊,金色明媚的陽光從窗戶縫隙,從樹葉間裡,從蟬鳴聲中,從雲影中透出,肆意的打量在教室中行走的少年。
一道道光線順着他的頭發照亮他的眼睛,眼皮單薄,仿佛在陽光下就能看到血脈裡的激烈流淌。
白襯衫在光中更加明亮,戚頤年一步一步走向江浸旁邊的位置,不止是空間上,不止在這座教室,幾年後也或許在江浸的心中停留。
教室沒有很大,少年人黑色褲子下的雙腿修長,很快就在江浸身邊站定。
江浸早已把靠過道的位置給占了,不為别的,就純粹走的方便,他不喜歡被任何所圍繞的感覺。
江浸起身給他讓了座,在與他擦肩而過時恍惚間聞到一股清冷的香氣。
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花,很好聞,也有點冰冷孤寂的味道。
江浸沒再多想,上什麼學,和什麼人做同桌他都不在乎,他隻想不再做從前可憐甚至無用的自己。
他恍惚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其實經常這樣,無論他怎麼努力想要忘記擺脫,仿佛都撼動不了有些刻在骨子的陰影。
那些冰冷的水,那道西斜的影子,他好像還在那深不見底的水中,無法睜開眼睛,也無法呼吸,隻能慢慢自己降落到名為深淵的地方……
夢境突然被打破,江浸轉過頭。他的白色衛衣被一隻溫暖幹燥的手輕拍了一下,戚頤年俊秀的臉出現在他眼前:“同學,以後我們就是同桌了。我叫戚頤年。”
少年輕輕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上揚幾分。江浸結束了他短暫出現的噩夢,好像陽光驅散了烏雲一般。
過了幾秒,他在戚頤年的柔和目光中冷淡的說了一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