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自從師傅出現，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回來的。

想着，他也就釋懷了。把身邊三個人和邪劍推進屋，他笑着撓頭。

“諸位，好久不見呐......真是好雅興，偏生來這鬼地方，我請大家去更好的花樓，記我賬上，可好啊？”

一個白面書生走上前來，笑着對他說：“蕭煜，百年前你師兄執意保你，他向我們承諾，你這一輩子，都會待在寒水監獄裡。”

這個白面書生名叫周雲，是他以前的好朋友。

蕭煜被他問得語塞，讪笑道：“那監獄實在無趣，我這才跑出來透透風，等過幾天我再回去，還不成嗎？”

白面書生笑笑，平靜地從劍鞘裡“刷”地一聲拔出寒劍。

劍本是雪亮的，但是紅燈籠的光印在那上面，好像那上面曾經潑滿無數鮮血留下的淡色血漬。

四周安靜無聲。

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在心裡想着如何能讓他發出慘叫。

夜色黑沉沉的，周雲的劍光照的他發暈，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不知所措，低着頭保持沉默。

周雲問：“蕭煜，你可悔嗎？”

蕭煜咬唇，許久才道：“我隻殺過魔族，我沒有殺你父親。”

周雲笑着搖頭，“是非對錯我們有目共睹，我很想問問你，當初我們喝酒郊遊，你心裡卻想着殺掉我，是何種心情？”

蕭煜隻是低頭，嘴巴像是被縫起來，想再說點什麼為自己辯解，最後也隻是化成一團沉默。

周雲也歎口氣，望向黑漆漆的天邊，那是他家的方向。

哽咽道：“爹！孩兒今日，終于可以給您報仇了！”

蕭煜猛地擡頭，一顆心怦怦直跳，但對上周雲平靜但是執着的眸子，他又奇迹般無所謂下來了。

殺便殺吧，反正他也不怕疼。

周雲木着臉，看着他好一會，突然笑了，但他眼睛裡又淌下淚水。

“明明這百年來午夜夢回，我都将你千刀萬剮，每每這時我都能把自己笑醒。”

“現在你近在眼前，我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你可知道，當初我有多喜歡你。”

蕭煜沉着眉，一直不敢擡頭。黑風卷起來一陣胭脂味兒，誰都沒有對他出手。

周雲沉默片刻，哽咽地問他：“你為什麼要殺我的父親？一句真心話，哪怕你殺的是我，我都不會來找你複仇。”

蕭煜心中一痛，終于擡起頭來說：“真的不是我！”

他上前一步，胸腔急促地起伏，眼眶酸澀不已，“我與你父親無冤無仇，我殺人幹什麼。”

周雲臉上兩道亮晶晶的淚痕，他後退兩步，不想他靠近，兩顆眼珠子斜着睥睨他。

蕭煜被他這眼神震了一下，停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廊下又寂靜了。他能聽到自己低低的悲呼聲。

有人大喊：“盟主！和這魔頭有什麼可說的！趁天池山那群人還沒到！先殺了他以絕後患！”

蕭煜心猛的跳漏一拍，他怕他們真的動手，連忙“刷”的一聲拔出邪劍四下戒備。

他一動，四周陡然一片嘩然。前後兩波人馬紛紛後退一步。

世間再一次死寂了。

周雲冷眼相待，咬緊腮幫子，猛的拔劍向刺來。

蕭煜本就反應不過來，更别說劍指周雲，提着邪劍勉強一擋，眼前一花，一劍被周雲刺下二樓摔在地上。

好在他不怕疼。

摔在地上麻溜地爬起來，誰料剛站穩，一股血腥味猛地沖進嗓子眼，沒忍住，濃稠的血從嘴裡猛的噴出來。

周雲跳下來，穩穩落在他面前。冷聲道：“為什麼不還手？”

蕭煜唇角扯出一抹蒼白的笑，“還手？我還不了，尤其對你。”

周雲斂眉，舉起劍，輕聲道：“下輩子，惟願我是無名無姓的孤兒，這樣無論你做什麼，我們都不會這般兵刃相見。”

他手裡的劍化成尖刀，猛的刺進蕭煜的胸膛。

一陣稀碎的聲音在蕭煜的身體裡響動，他渾身發抖，伸手扶住周雲的肩膀，睜着含淚迷蒙的眸子，帶着哭腔，說：

“真的不是我做的，為什麼不信我......”

周雲的眼淚無聲地往下流，猛地拔出尖刀高舉着，掐着他的脖子道：

“下輩子，你再來殺了我吧。”

話罷，他瞪着眼，使勁往胸膛刺來。

說時遲那時快，二樓房門又被猛的打破，飛身下來一個白衣少年直沖周雲而來。

周雲旋身躲開，白衣少年就落在蕭煜面前。定睛一看，這不是沈清羽麼。

蕭煜趕緊拉住他，囑咐道：“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兒别摻和。快跑吧。”

沈清羽側臉看他，臉上的寒意幾乎要凍到他，眼神冰涼徹骨。

“師傅，你記得他，卻不記得我，真是讓我......好傷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