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玲兒姐姐你,國色天香,溫婉動人,實不相瞞,從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一直在自慚形穢,是個男人見了你怕是都會情不自禁地愛上你!姐姐和那位大人站在一起,真真一對璧人!想到日後你們二人共登仙途,能長長久久做一對神仙眷侶,我就很感動,覺得這件事理應如此。”說着她捂着心口,眸光竟真的濕潤起來,“有生之年,竟有幸見過姐姐的風姿,我突然覺得自己不枉此生了!”
從一開始的不自在,聽着聽着,聽到晏安聆所描繪的她與師兄的未來,玲兒不由眼眶一熱,“你當真這樣想?”
晏安聆回的極為誠懇,“句句肺腑之言!”
空氣變得沉默。
半晌,玲兒輕歎口氣,“罷了,像師兄那般人物,能得别的女子傾心也時屬正常,是我心急了。”
晏安聆微微驚訝。
玲兒站起身,從懷裡掏出幾塊碎銀放到桌上,道:“這是賠給你的瓷器錢。”然後轉身離開後台。
快走到門口時,她停住腳步,側過頭對晏安聆說:“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其實你是個好姑娘,隻是不該你的東西便不要肖想,不然吃苦的隻會是你自己。”
晏安聆走到門邊,看着玲兒的背影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在視野中。
她轉身,關門,将門輕輕上鎖,然後以最快速度沖到一地碎裂的瓷片前,一眼就在裡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個東西。
……
重新疊好的道袍放在桌上,那枚小小的白色玉牌就安靜地躺在它身邊。
晏安聆一瞬不瞬盯着這兩樣東西,看了許久,腦海裡一個瘋狂的想法正在成形。
在會場打聽許久,終于在一位好脾氣修士的口中,晏安聆得知了試煉谷的大概位置——往西三十裡的一處山谷裡。
大緻估算下腳程,三十裡路,若是今天出發,想必在明早之前怎麼都走到了。
回到臨時住所,晏安聆先是烙了兩張餅,留着夜裡餓了吃,烙完又回屋去收拾行李。
翻出換洗衣裳的時候,一個沒拿住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連忙将衣裳撿起來,撣了又撣,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确認沒弄髒之後,才算放下心。
長這麼大,真正隻屬于晏安聆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手裡這件、身上這身便是那為數不多的其中之一。
小時候,她從沒穿過新衣裳,因為前面有個姐姐,就總是撿姐姐穿剩下的。後來長高了,她和姐姐就一起,兩個人輪着穿三件衣裳。每人身上一件,換洗一件,脫下來的那件洗幹淨就是另一個人的換洗衣裳。
可别小瞧這區區三件衣裳,它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給了晏安聆莫大的體面,因為這樣她就不用像隔壁翠花一樣,每晚光着屁股洗衣服。
姐姐是個幹淨體面的人,她洗過的衣服,總留着一陣皂角味,幹淨清爽,就如她這個人。同時她也很愛惜東西,不像晏安聆,個子雖然越長越高,卻還是小孩子心性,稍不注意,磕了碰了,衣服就跟着倒黴。
可晏安聆不怕,因為她有姐姐,姐姐有一雙巧手,那些勾了破了的地方很快就會被補好,依舊幹淨整潔。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姐姐唱完歌,娘親帶着晏安聆看不懂的笑容把她推到一位客人的懷裡。
那次娘親收了好大一筆錢,高興壞了,回去路過集市時難得給晏安聆買了一隻燒雞,晏安聆自然也跟着高興,可奇怪的是一連幾天都沒見着姐姐。
後來姐姐回來了,卻面如死灰,把自己關在屋子裡。
晏安聆端着飯菜在門外勸,卻生平第一次,被姐姐罵了。
撕心裂肺的怒吼,來自最親近之人最惡毒的詛咒,隔着門闆傳來。
卻不知為何,除了委屈,她對姐姐竟生不出一絲怨恨。
靠在門外,她無聲流淚,那一刻,腦袋裡有兩根線突然連通,懵懵懂懂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又過了一段時間,日子似乎回到了從前。
每天天沒亮就起來練功,有堂會就去趕堂會,晚上睡覺的時候依舊是她睡裡面,姐姐睡外面,暑熱難耐時,姐姐還是會在睡前搖着蒲扇給她扇風。
可又有什麼東西變了,比如娘親偶爾看姐姐的眼神,又比如夜深人靜之時,身旁吵醒她的低低的啜泣聲。每到這時,她都不敢動,也不敢去看那個背對着她顫抖的身影,熱意馬上就要湧到眼角,她卻睜大眼睛瞪着天花闆,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努力将眼淚憋回去。這時,她唯一能為姐姐做的,不是去安慰,而僅僅剩下不去打擾了。
後來沒過多久,姐姐說什麼都不願意再與晏安聆共用衣物,執意要領她去裁縫鋪子做兩身新衣裳,娘親雖不情願,卻也隻是撇撇嘴沒說什麼。
就這樣,晏安聆有了有生以來第一次隻屬于她一個人的衣裳。
千萬縷思緒一閃而過,心頭湧起幾分苦澀,回憶中的那個姐姐似乎離她越來越遠,遠到面目全非,最後模糊為一團溫柔的意象殘留在她心底的某個柔軟的角落。
苦笑着搖搖頭,将那身換洗衣裳連同道袍一齊放進包袱,晏安聆轉頭看向自己的舞衣。
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帶上它,連同舞衣上墜着的值錢玩意,她都沒有碰。
隻做簡單收拾,便已耽擱了許久,眼看天色漸沉,晏安聆不做留戀,轉身拉開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