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一邊嚼着包子一邊滿臉幸福道:“寶兒娘親做的包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吃多少都不嫌多!”
他碎碎念着娘親對他的好,會做好吃的,還有一手好針線活,去年冬天還給他做了個小老虎的帽兜,不知羨慕壞了多少隔壁村的孩子。
吃完包子,手上的油往褲子上狠狠一蹭,寶兒擡起頭天真道:“那姐姐的娘親呢?”
“……”晏安聆頓了一下,轉身垂下了目光,“我沒有娘親。”
寶兒大吃一驚道:“沒有娘親?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沒有娘親?”随即他撓了撓頭道:“不對,隔壁村二狗哥也沒有娘親,那年他爹喝醉了将他打個半死,從那之後他就跑了,再也沒回來過。我娘說他命苦,娘死了,爹也不疼他……那姐姐,你爹疼你麼?”
“……”晏安聆看了寶兒一眼,又收回目光,沒說話。
寶兒尴尬地撓頭,感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卻又不知道為什麼。
那天傍晚,回來的路上晏安聆的情緒明顯不太高,遠遠看到屋裡的燈點着,猜測師父應該已經回來了。
她穿過院子,走近小屋打開房門,卻一下愣住了——外屋的布局發生變動,原本擺放桌子的位置,現在靠牆放了一張床,床上還鋪着到這之後她一直在睡的那套被褥。
晏安聆呆呆地走過去,坐到床邊,她按了按床面,手掌傳來一陣舒适的觸感。
她擡起頭,見到師父正微笑看着自己,不知怎麼的,眼眶倏地一下紅了。
重霖放下手裡的書,對她道:“今日回來的路上順便抓了條魚,想着阿晏還沒嘗過為師的手藝,便給你做了一條。”他手指桌子的方向,“去嘗嘗!”
進屋之後全部的注意力全都在新床上,這時她才發現原來桌上還擺着熱氣騰騰的一盤魚和一碗米飯。住進小屋以來飯菜一直都是晏安聆自己做來吃,師父幾乎不怎麼吃東西。雖然師父對她一直很好,可親自為她下廚,這還是頭一次,說實話,晏安聆多少有點受寵若驚。
今天讓她受寵若驚的事太多了。
晏安聆坐到桌邊,拿筷子夾了一塊魚尾附近的肉,放在嘴裡嘗了嘗,她的眼睛一下亮了,轉頭對重霖由衷贊道:“好吃!”
這輩子吃了這麼多次魚,還沒有哪次能做得像眼前這條一樣好吃,晏安聆低頭扒了口飯,又去魚尾那處夾了一塊。
重霖在裡屋卻看得連連搖頭,見她又要去魚尾處落筷,終于忍不住站起來,走到桌邊。
“吃魚要先吃這裡,這塊肉最活,刺最少,口感也最好。”他拿過晏安聆的筷子,指着魚頭下方的一塊位置道,接着又從那處剜了塊肉放進晏安聆碗裡,再把筷子還給她,道:“你嘗嘗。”
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心底升起,晏安聆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不過她卻沒有表現出來,很自然遮掩過去,乖乖低下頭聽話吃了一口。
以往家裡規矩多,吃什麼用什麼都要先緊着别人,行差踏錯一步就要遭受難以想象的懲罰,長此以往養成了她某些方面謹小慎微的敏感性格,就連吃魚也隻敢吃魚尾,這是數不清的痛苦經曆馴化成的本能,即使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敢越線一步。若要她把筷子伸向魚頭,身體的反應便會越過思考,本能的一陣毛骨悚然。
魚肉的口感果然如重霖所說的那樣好,鮮美滋味在晏安聆唇齒間留香。
重霖看中她心事般開口道:“以後在我這,給你的便是你的,誰都搶不去。今天這盤魚也好,往後其他東西也好,大可以先挑好的緊着自己,剩下的不喜歡扔了也沒關系,我重霖的弟子沒那麼多禮儀束縛,活得舒心才是最要緊的。”他伸手拍了拍晏安聆的頭,“明白麼?”
晏安聆看着他,眼尾泛出水光,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用力點點頭,“嗯!”
……
第二天剛過晌午,寶兒褲腿挽的老高,上身隻穿個肚兜,正聚精會神在河裡抓魚。一條魚明明已經抓住,卻在上岸的途中突然拼命扭動,寶兒手裡一滑一個沒抓住,到手的魚就這樣跑了。他氣得捶胸頓足,一擡頭,看見了一蹦一跳正往這邊來的晏安聆。
“姐姐!”寶兒朝她用力揮手,語氣急躁。
“寶兒,你在幹嘛?”晏安聆捧着把花過來,見他這副模樣,覺得有些好笑。
寶兒委屈地向晏安聆講了一遍剛剛的事,末了無不遺憾道:“姐姐,你不知道,那條魚有這麼大!”他雙手比劃了一下。
“那還真不小呢!”晏安聆在水邊挑了個相對幹爽的位置蹲下,問道:“寶兒家裡今天要做魚吃麼?”
“嗯!”寶兒點點頭,随即又躊躇道:“那也得能抓到才行……”
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鬥志,拍拍胸脯自豪道:“我爹做的魚可好吃了,娘的手藝都不如他!寶兒一定能抓到,到時候晚上要多吃一碗米飯才行!”
看着他驕傲的神情,晏安聆不知怎麼的,竟有了一種想要攀比的心情,也沒管自己的行為多幼稚,她昂起頭道:“我家昨天做的魚也特别好吃,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魚!”
寶兒倒沒太糾結誰做的魚好吃,歪着頭問道:“那是誰給姐姐做的呢?也是姐姐的爹麼?”他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不對,姐姐應該也沒有爹……”
“誰說我沒有爹!”晏安聆臉一下紅到脖子,她扔了手中的野花,一下站起身,急道:“我爹不光做魚好吃,昨天還給我做了張床呢!他對我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