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有些昏沉,閉着眼,晏安聆将手腕搭在額頭,微微蹙着眉問道:“這是哪兒?”
霍照道:“這裡是我家,你忘了麼?我說過要帶你回家的。”
掙紮了一番,晏安聆才終于能睜開眼睛,卻仍覺得昏昏沉沉的,腦子并不清明,她扶着頭坐起身對霍照說:“能不能帶我到外面去,這裡太悶了。”
霍照扶着她的手頓了一下,遲疑片刻,答應了。
一路上,晏安聆都恍恍惚惚,看東西也看不真切,隻感覺自己被霍照一路扶着,在昏暗狹窄的走廊裡七拐八拐、又上又下,腳步聲、說話聲,甚至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都雜糅在一起在她耳邊盤旋,而她似乎都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隻機械地被霍照牽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模糊的視野裡,隻覺有一團光亮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到,視線豁然被光亮所填滿!
幾縷清風從湖面刮起,裹挾着凜冽水汽拂向晏安聆臉龐,晏安聆深吸一口氣,頓覺胸腔清新舒透,頭腦也清明了幾分。
靠着石階旁的石柱,晏安聆詢問霍照,得知自己已經在這昏睡了兩天,不由蹙起了眉頭,思及自己是冒然離開,跟誰都沒打聲招呼,也不知師門發現自己不見了會怎樣,想必已經亂了套吧!
師父呢?他此刻一定很擔心自己!
晏安聆想着,突然站起身對霍照道:“不行!我得回師門一趟,師父現在一定在到處找我!”
等了半天,回應她的隻有安靜的空氣。
晏安聆這才歪過頭去看霍照,卻見霍照正神情安詳地望着遠方,察覺到晏安聆的目光,回看她一眼,目光繼續望着遠方,嘴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晏安聆滿腹狐疑,這時她還沒發現自己的視力已經恢複,隻随意轉過頭朝霍照視線方向望去,緊接着便是疑惑、迷茫、震驚以及不可置信!
遠處是成片成片連綿起伏向上蒸騰着暑氣的無邊沙漠,她現在所在之處可以說是這片瀚海中唯一的綠洲,一大片湖泊,湖面靜靜鋪陳着點點銀波,四周被灌木、樹和巨石包圍,在這片沙漠中别有一番奇異景緻,也足為難得的奢侈。
晏安聆早年生活在淬葉城,那裡緊挨着沙漠與戈壁,若論大漠風景,多奇異的她也見過,而今天真正令她震驚的,卻是與這沙漠和綠洲無關的——天上的那輪月亮!
若它還能稱之為月亮的話……
隻見天宇之上赫然懸挂着一輪巨大的圓盤,圓盤大小堪比三個月亮,顔色與紋路也與晏安聆所熟知的那個月亮不同,不是白不是黃,乍看之下藍白相間,細看卻像是那抹深邃的藍被外面那層白所包裹、缭繞,而藍又非全藍,藍中間還偶爾夾雜着幾片固定位置的土黃……
晏安聆定定望着天空,直到天色暗淡,仍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抹藍仿佛有生命一般,如此神秘,如此美麗,讓她如何不贊歎,不驚豔,又如何不會心生恐懼!
晏安聆指着天空,轉過頭瞪大雙眼問霍照:“那是什麼?”
霍照平靜道:“它叫娜婕娅,在我們這裡等同于你們那兒的月亮。”他移目望向天空,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但它比月亮美多了,不是麼?”
“一派胡言!”晏安聆一甩衣袖,怒道:“我曾見過無數往來的商旅,無論他們來自多遠的地方,家鄉小調裡總會有一首贊美月亮的歌謠,可見普天之下無論人在哪裡,頭頂的月亮都是一樣的!”
說着,晏安聆四處跑動、張望,試圖在天空尋找出另一個她記憶中的那輪月亮,然而不管她找的多虔誠,結果卻注定要讓她失望。
霍照站起身,攤開雙臂面向天空,“如果這裡是另一片天呢?”
晏安聆轉頭,“什麼?”
霍照看着晏安聆道:“這裡是另一個世界。”他笑笑,“你回不去的,阿晏。”
……
這裡是另一個世界?
晏安聆不肯相信,她執拗地盯着天空,執拗地非要等到屬于她的那輪月亮升起。
日複一日,轉眼過了七天。
這七天霍照有空就會陪在她身邊,天冷加衣,天熱撐傘,還會把飯菜親自做好送到她身邊,雖然晏安聆沒吃過幾口飯基本隻喝水。
晏安聆一直望着天空,那輪巨大的娜婕娅就挂在那兒,死死挂在那兒,任白晝與黑夜交替,天空的景象如何變幻,它都像被錨定般,一直都在同一個位置,幾乎沒有變過。白天的它在天空的底色上是缥缈的藍,聖潔孤傲,夜裡被黑暗包裹着它又藍得那樣純淨清透,白色的紋路緩慢變幻着,似神女孤獨的面紗。美得人哀傷莫名。
看着它,晏安聆有種感覺,不論千年萬年自己腳下這片大地如何滄海桑田,它還是會靜靜停在那裡,一如從過去到現在這樣,靜靜的存在,亘古不變。
這樣的一個存在,縱是鐵石心腸,誰又會不愛?
想必古往今來,娜婕娅,這方世界的月亮,也會被寫進這世界無數中人的家鄉小調裡吧!
晏安聆輕歎一聲,扯動幹裂的嘴唇,扯出一個淺淺的笑。
她拿起身邊的飯,開始吃了起來。
霍照喜出望外,一邊笑一邊努力為她添菜。
之後的日子,晏安聆好像接受了身處異界的事實,霍照彌補似的對她的好,她也全都接受,隻是人卻變得愈來愈沉默,很少笑,偶爾笑起來笑意也不及眼底。
霍照知道她還是想回家,偶爾晏安聆試探着問起或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霍照都選擇沉默以對,次數多了到後來晏安聆便也不再提起。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叫明鏡洲,因門前那片湖而得名,是霍照爺爺的私人領地。向下存在一個地下城,涼爽幹燥,生活所需城中一應俱全,有送貨的本地人按時供給,同樣也隻屬于霍照和他的爺爺,目前算上晏安聆,他們三個居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