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燒焦後令人作嘔的氣息。人頭從布滿碎渣的地面來回滾動,被火舌吞噬的雙眼望着遠方。
有着透明液體的灰色的細管同冰冷搖晃的鎖鍊交纏。
不明的尖銳物穿透淤青和潰爛的皮膚。
白大褂的衣擺略過一張慘白的臉。
被暗色血塊淹沒的雙手青筋與骨頭突出,他們抓過堅硬的欄杆,也抓過人的脖頸。
無限接近的地面和攤開的血。
格洛莉亞感到無法呼吸。
她捂住自己的心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
格洛莉亞倒抽一口冷氣,猛地睜開眼睛。
睜開眼還是黑暗,她這時才為暫時的失明感到不爽。可笑的是她已經不記得夢的内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呼吸痛苦,恐懼不安。該死的祖先,該死的什麼阿瑪蘭妲,她沒有權利奪去别人的記憶。噢,還有該死的伽卡菲斯,他什麼都知道卻一個字也不肯說,或許他能推薦一下那個用于黏住嘴巴的強力膠水。
而喚醒格洛莉亞的并不是自我意識的自制力,是疼痛。
雨聲。窗外傳來了對于她而言最為不妙的聲音。
老天,雨夜!好的不能再好,除了未知内容的夢,又多了未知原因會在任何陰冷天氣尤其是雨天發作的疼痛。糟透了,感覺世界上所有人的厄運一瞬間全部轉移到她的身上。
“……什麼人?”格洛莉亞警覺地皺眉,立刻抽出了手杖劍,出聲制止向她靠近的人。她混沌且無法冷靜的大腦在這一系列行為之後意識到隻是被她吵醒的Reborn向她靠近而已。
“格洛莉亞,你還好嗎?”Reborn停下腳步,目光停在格洛莉亞的右手上。她的确抽出了劍,然而病人小姐居然沒有發覺她緊緊抓住了劍身——此刻右手鮮血淋漓。
“沒事。……抱歉,我把你吵醒了。”格洛莉亞持續地做着深呼吸。她渾身痛得要死幾乎分裂,這會兒終于察覺被紮傷的手,有些尴尬地丢開了劍。
“殺手都是很容易醒的,小玫瑰,我可不會像你一樣。”
“……咳,我再次為吵醒你感到抱歉。……那麼,晚安。”她講話變得有氣無力。顯然自己不能再與Reborn深談,他很敏銳,敏銳地毫不留情,格洛莉亞不願意因此丢盔棄甲。
“你确定自己沒事嗎,莉亞?”
“……Reborn,感謝你的關心,你很好,謝謝你。或許,我們都應該重新開始休息。嗯,晚安。”格洛莉亞頭暈得厲害,為了不顯異常隻能低頭講話。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别再講話了我的好先生!
殺手懶得同她争辯。
毫無說服力的台詞——她的聲音沒有起伏,字句之間帶着可疑且規律的停頓,月光下她的臉充斥着虛脫引發的詭異感。更别提擅長用劍的百年劍士居然抓不穩自己的武器。
床上多了其他的重量感。失去分辨能力的格洛莉亞發覺殺手已經在她身邊坐下,不等許可地扣住她的兩個手腕。
這促使了一陣更加明顯的顫栗。
格洛莉亞渾身繃緊,像是到達極限即将斷掉的細繩。
……噢,該死的。爛透了,簡直爛透了。
“……别。”加劇的鈍痛使得她很難完場太長的句子或詞組。格洛莉亞嘗試掙脫但紋絲不動。
Reborn并沒有用上力氣。這從另一個方面證明了眼前的人狀況有多壞。格洛莉亞曾透露自己讨厭雨天,現在殺手終于知道了原因。
“糟糕的生理狀态的确容易讓精神狀态變得脆弱,這是事實和常理,應用于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考慮到你此刻所承受的一切過于複雜且特殊,我不認為承認自身狀态糟糕是損傷自尊心的行為。”殺手沒有做出下一步行動,他保持溫和的注視,等着病人小姐徹底放棄掙紮。
“……親愛的,我親愛的,你不能……把我劃在那個範圍。我不會死,你可以打穿我的腦袋,剜掉我的心髒,給我灌下世界上你所有的劇毒,我還是不會死,”格洛莉亞深吸一口氣,她感覺到頭痛欲裂,不是知道是生理還是心理上的,“你應該去睡覺,而不是管一個不需要照顧的……額,異類。”
殺手沒有放開而是保持沉默。
“……Reborn,放開我。……拜托,你隻需要向其他人一樣,對此一無所知或是知道了也當做無事發生。那樣已經足夠了!……反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多半是活該如此,本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别管我!”
格洛莉亞對作出的行為感到後悔,因為她感到吊不上氣。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力氣支撐緊繃的身體,但卻矛盾地無法停止。
沒事的,百年來都是這樣。她痛得快死——可這有什麼關系?這很重要嗎?顯而易見,完全不重要。
“格洛……冷靜下來,莉亞,我們關系不至于壞到我想讓你因為我的行為變成這樣。”
格洛莉亞在心裡罵了自己一頓後稍微平靜了些:“……抱歉,我不該沖你發火,你明明沒有錯。……我知道自己性格爛透了。……抱歉。”
她不再緊繃,不得已癱軟下來。
“是嗎?那可真是毫無威懾力甚至綿軟的‘發火’,”Reborn壓低了聲音,把格洛莉亞的耳膜連同心髒當做大提琴的琴弦,略過帶着鈍感和震鳴的餘音,“我想可以忽略不計,親愛的莉亞。”
Reborn把她拉向自己的方位。
他的手臂和交叉的雙腿完完全全讓格洛莉亞位于他的私人領域。格洛莉亞産生了外界被隔離的錯覺。
她聽着殺手沉穩的心跳,無意識地讓呼吸頻率與其一緻。就像誤入黑潮深處的一尾魚,什麼也無法聽見和看見,隻剩下被潮流裹挾的唯一選擇。而殺手扣住她纖細的脖頸,将她沉到更深的水下。
“……糟透了,Reborn。這不是我習慣的做法。……這不正常。……當然,這不是你的問題,别誤會。”
格洛莉亞徹底放棄了抵抗打算破罐子破摔。她把臉深埋在Reborn的胸口,期望對方身上所有的寒涼苦澀把自己吞沒,吞沒她的不安,疼痛,顫抖,連同皮肉和骨頭,從頭到腳整個人一點不剩。
“……明天想起這一切的我大概會從窗戶跳下去。”她喃喃自語。
“這裡是二樓,你不會死,也不會因為撞擊而失去記憶。”
“……”頭好痛,不,是更痛了。
“開玩笑的,即便是二樓我也不希望你從那裡跳下去。”
殺手讓她平躺下來。
她依舊沒有被放開。
“習慣可以改變,小玫瑰。完全可以。你總要嘗試新的東西。”
雖然我們的維護者小姐要嘗試的可能有太多——接受誇獎,接受關心,必要時放下遮掩,停止自我折磨。
最困難的,是那幾乎無法扭正的自我厭惡感。不幸的是她已經把這作為了原則性的标杆。
“比如?”格洛莉亞艱難地發聲。
“比如宣洩隐秘的疼痛,在他們潰爛到引發病變并最終擴散到精神和靈魂上之前。”
“聽起來不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