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點自我介紹麼?
——初次見面,殺手先生。
——日安,多有打擾。我應該闡述一下我的目的嗎?
——我想你是為了格洛莉亞而來,沒關系的。你想問什麼?
——如果不介意,能告訴我你對她作出的預言嗎?那對她很重要。
——很遺憾,我無法就這樣直接告知,事件具備特殊性。
——但恕我直言,似乎你有些别的想告訴我?
Reborn從她眼中看出不少真摯的情感,比如哀傷和無奈。看來不是什麼好事,對于他和格洛莉亞而言。至少……至少先聽到的人不是她。
——這聽起來不公平,但命運,部分命運無法逃避。事在人為不一定在任何情況下都有用,Reborn先生。格洛莉亞……也隻是被選中的人。
露切想不出好的措辭。如果,他們因此決裂并互相憎惡反而不是壞結局。可是……
“……我可以陪着你結束這一場選擇。”露切恢複成平和的神色。
“我毫不意外,露切,你們都太像了。”格洛莉亞笑着搖搖頭,回想過去熟悉的談話。
……說起來,我一直都想不起每一次的最後時刻裡發生了什麼。算了,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想起來也不能改變任何事。
“格洛莉亞,”
“嗯?”
“……你同我們沒有太多不同。很多事情并不能由你決定,你被選中也井非自願。你同樣是……犧牲者。” 露切在心中歎息。她還是忍不住提醒。
格洛莉亞回過頭面帶微笑,她總認為自己與溫和不沾一點關系,但現在卻并非如此:“好姑娘,你對我的态度應該更加惡劣。……謝謝你。”
……
佛羅倫薩。
被陽光特别關照的城市果然比西西裡明麗許多,哪怕春天還要幾周才會向這裡奔跑而來。
鐘樓一敲響的聲音悠長明亮。
居民們已經把顔色鮮豔的植物迫不及待擺上陽台。
賣花女穿上紅色格子裙在街道上翻飛,吉他手的樂音追着她的倩影如同幼鳥。
蛋糕的香氣同咖啡氣息不相上下地充斥空問,卻意外相處良好。雪在下,不大,細小的雪在清澈的陽光下更像是美麗星塵,誰說白天沒有星星。
“看見他了。”格洛莉亞一挑眉,轉頭沖露切指出方向。空間裡的冷色集合體正穿過行人和街景色塊移動。他們時不時隔着人群相望,沒有一次擔心找不見彼此。人流帶不走雙方任何一人的身影。
她看着殺手。
殺手略過造型獨特的噴泉,穿過賣花女空靈的歌聲,越過談論日常的普通人,踏着一條不會偏移的直線走在她目光裡的道路上,無論終點是什麼。
鐘塔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
驚飛的白鴿帶着逆風一同散開,不阻擋在他們之間。
吉他手正在買走賣花女最後一枝花,他們相視一笑。
一束陽光透過指針射進殺手眼眸,折射進格洛莉亞發抖的瞳孔。
傘落在雪地上幾乎無聲。
格洛莉亞無聲的目光空洞地穿透Reborn,看向許久不曾看過的空白虛無。神經在無聲裡僵直緊繃,沒有一點呻吟地斷裂。呼吸還在,單方面把吸入的空氣化成腐蝕物把心髒一小塊一小塊受蝕,留下一團看不出形狀的不明物。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無法發聲。
Reborn緊抓她發抖的肩膀,但無法抓住她已然滑落的靈魂。他叫她的名字,但格洛莉亞發不出聲,隻能徒勞地盯着對方的臉。Reborn和露切不停地說話,那些話語穿過她的耳朵但卻無法識别。
“全部齊了,任務完成。辛苦了格洛莉亞。”
唯有剛才在她腦中響起的伽卡菲斯沒有起伏的聲音是她真正聽清的。
“那是什麼意思”是格洛莉亞問過不知多少次的問題。
預言者們永遠溫和平靜地同她對視,回以永恒的沉默。
于是她在等待中遺忘——遺忘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她居然敢忘記自己是那麼擅長殺人,無論好人還是壞人,無論陌生還是親近。她變得自以為是和愚蠢,以為自己能帶來點稍微好的事情。
多麼可笑。
阿爾克巴雷諾預言的不是一場邂逅。他們預言了一場命中注定的謀殺。而加害者,顯然是個慣犯。
他們肯定這場相遇的必然,不是以二人的關系發展為基礎——他必然會死在格洛莉亞的手上,他是那個無法改變的被害者名單上的一員,此前已經出現了格洛莉亞的母親,妹妹,艾蓮娜,科紮特,或許彭格列初代家族也在其中,曆代阿爾克巴雷諾,還有甚至是另一個世界的友人松陽。
格洛莉亞的身體在下滑。她輕輕掙脫Reborn的手臂,跪在雪地上顫抖地抓住露切長袍的衣擺仰頭看。
她看見陽光從露切身後洩出,冷得可怕卻也聖潔美麗。露切不說話,或者說想不出能說點什麼,靜默如同教堂的大理石雕像。
“……我是被選中的人,”格洛莉亞艱澀的喉嚨裡擠出字句,“我的命運既然如此,……為什麼讓我過着人類的生活?”
“……”露切在她面前蹲下,輕柔地握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給予我同人相遇的能力和機會,卻讓我帶着殺死他們的結局?”格洛莉亞松開她的長袍,手指深陷雪地,不知道能抓住什麼。她的身體下伏,頭低垂下去。
“……”
“……為什麼不警告我不要靠近。為什麼讓我一無所知地把産生聯系的人們拖進深淵。”
不,不對。
不是任何其他人的錯。
她可以自我警告,可以停下腳步在原地不動。
她明明能夠做到的。
“……莉亞。”
殺手抓着她的手臂,但卻也做不出更多行為。
格洛莉亞還是不看他。
行人們出于好心前來詢問狀況,還有人正在撥打急救電話。
格洛莉亞終于從地上站起。她被身邊的兩人各自捉住一隻手臂,就這樣離開。
Reborn感覺到她在下墜。
但他意識到,他可能找不回來了。
就算找了回來,要怎麼重新拼好。
他很努力地思考此類情況。
然後——
他沒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