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麼急着扔掉?”
殺手看着對手上的繃帶萬分嫌惡此刻動作麻利地扯下迅速丢進垃圾桶的格洛莉亞微微挑眉。
“很礙事的,教父,反正我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有什麼關系。”
“算時間倒是也該恢複了——過來給我看看。”
格洛莉亞在他身邊坐下,伸出自己的右手。Reborn适當地活動她的關節又按按她的筋和骨頭,帶着她整隻手臂做些日常動作,确實沒看出什麼大毛病。
她的眼神從殺手臉上移向他的腹部:“教父,您上次的傷好了嗎?”說起來這個月的任務有在接,應該還好。
“當過一次醫生就有些上瘾嗎,格洛莉亞?”
“我好像是被您強行拉去當苦力的啊。”
“好吧。不過不用擔心,親愛的,我的恢複能力當然比你要好些。”
“……僅僅是這種事,您都要忍不住拉踩我一把,真是無聊。”
“大人都是這樣的,既惡劣又無聊——但你不用擔心這種事,你不會變成大人的。”
格洛莉亞不想同他進行這類掰扯,冷哼着轉頭。
兩個暫時都無所事事的人在客廳裡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安靜。
格洛莉亞有點坐不住。她這樣并不是因為她天生躁動沒有靜下心來的能力和耐心,還有專注力。她現在右手恢複之後很容易回想起一兩個月前因為受傷而被打斷的她和Reborn之間的那場指導。
第一殺手的指導就這麼結束也太可惜了,她的教父和那些被她趕走的家庭教師和迄今為止碰上的對手根本不是一個級别。
嗯……該用什麼措辭開口比較合适?
把她的表情和小動作全部收進眼底的第一殺手沒費多少功夫就分析出小孩在為什麼犯愁。不是讓人驚訝的事,倒不如說如果格洛莉亞不在意這件事才能讓Reborn覺得匪夷所思。
“說起來,你的手已經好了,畢竟我也是在艾芙裡特家主,也就是你父親沒同意的情況下把你帶出來,算時間你也該回去了。”自己的教女在發愁,而reborn這樣的好長輩肯定是要再給她添一把堵的。
“看來是徹底滿足完自己想體驗一回教父的瘾,就要把我踢開。啊,真是無情的大人,一邊說着絕不能讓我死掉一邊又完全不擔心我在别人手裡還能不能被養活。”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玩笑話張口就來,臉不紅心不跳的格洛莉亞還能悠哉平淡地斜過眼掃向自己的教父。
“親愛的小莉亞,你大可以直說自己舍不得,我并不介意那樣的話。而且,我看你一直以來生長地很好。”
Reborn感覺到自己有點失言,尤其剛才還很有興緻心情愉快的小孩現在不說話了。
他很快地想出找補的話,但猝不及防被先開口的格洛莉亞打斷。
“是啊,我也許就是舍不得,畢竟聖誕節快到了,我可能就是想和您一起過節也說不定——我怕您一個人太孤單。您看,我可真是您的好教女,是不是?”
相當配合她的Reborn伸手拍拍她的後腦勺:“嗯,那麼我的
好教女剛才那會兒到底想什麼想的那樣出神——我估計應該不是關于怎麼度過聖誕節的?”
“……不,沒什麼,發呆而已。”
“我的又突然不太聰明的小玫瑰,你要知道殺手絕不是适合談條件和商量事的那類人,”Reborn很容易就能把轉過身的小孩扳過來面向自己,“但此刻我卻不是那個要吓哭小鬼,生人勿進的第一殺手,而是對你可親可敬又善解你意的教父,你真的不打算對我透露點什麼?”
殺手做了個請的示意。他的臉上顯出少有的耐心,就這樣一直盯着格洛莉亞的眼睛。
“……教父,”
“繼續說,我在聽。”
“您上次去我家不是說要順帶指導我一下。”
“實際上我的确也指導了你一下。所以這有什麼問題?”
“就指導一下未免太沒意思,是不是有點吝啬……”格洛莉亞眼神斜瞟,嘟嘟囔囔地小聲抱怨。
“那就走吧。”
2.
找個訓練的空曠場地其實不難,不過方便起見兩人直接悄無聲息回到艾芙裡特莊園,不費力氣溜進專屬于格洛莉亞的那個訓練室。
平常除了她和克裡斯,幾乎沒别人往這邊走,所以也不太容易被打擾。
“你父親在莊園裡。要問候一聲嗎?”
“走不動,太遠。”
“好吧。你先做好拉伸,我可不希望你剛好不久又再受傷一次。”
于是格洛莉亞在地上平躺下來,輪流抱着一隻腿曲折壓迫。
“别走神,”Reborn在她面前蹲下,擡手去敲格洛莉亞的額頭,“等會兒拉傷我有很大概率不會再管你一次的。”
殺手打了個手勢,格洛莉亞的兩條腿就上擡架在他肩膀上,随着殺手上半身的前傾被他推着折向格洛莉亞。他去抓格洛莉亞的兩隻手臂,讓她按照自己規定的節奏向上拉伸,畢竟好歹是剛好了傷。
“說起來,你既然是個劍士,至少也該有點對手部的保護意識。我看你日常左右手本來都是通用的,結果左手留下後遺症,有些可惜了。”
“教父,”格洛莉亞縮回自己的雙腿翻身坐起,“您應該……還沒見過我用劍呢。”
“誰說的。”
先不提殺手以前偶爾跨進艾芙裡特莊園,不打招呼地從遠處觀望訓練中的小格洛莉亞,至少她15歲那年和艾芙裡特家族的老對頭的下任繼承者之間那場對決Reborn本人就在現場。
大她好幾歲的青年人的長劍被挑飛老遠差點砸中某位幸運觀衆,他身上的細劍傷痕讓他看起來像是個被往來鳥雀啄了個遍的可笑稻草人。
格洛莉亞的劍在她手上上抛落下還能打個好看的小轉,決鬥已經結束,可她的眼比手中還帶着血迹的銀劍要銳利許多,輸了比賽的年輕人罵罵咧咧,正要和她吵上幾句卻被吓了一跳,最後慌忙落逃。一年後,艾芙裡特家族還是對自己的老對頭趕盡殺絕,格洛莉亞當然沒有任何例外是前鋒。
她從那座被血洗的莊園裡同樣一身血洗的走出,于是夜晚的巴勒莫立刻有了兩輪紅色的月亮。
地上的月亮蹲在河邊洗去臉上的血污,她不知道是誰把一張手帕放在自己肩上悄無聲息地離去,帶走一點月的光影。
……如果小孩的左手能再好一點,不管是報紙還是對家恐怕都要發上大瘋。
“我可沒有對你不聞不問,小玫瑰。”
“這話這麼聽起來是在怪我?我也知道教父的很多事啊,像是某天您在哪裡又做了什麼事。”
“比如呢?”
格洛莉亞回想起自己從報紙上看到的某些新聞,于是她提起那些自己認為有Reborn參與的事件向她的教父求證。
殺手感到些許驚訝。
報紙上根本不可能出現他的名字,也不會出現類似于“第一殺手”這樣的字眼。他的委托并沒有什麼規律和特點可尋,顯然不能從這中方面作出判斷。
“所以我居然都猜對了。”
“……總不能全是你随便亂猜的吧。”
“這種事本來也隻能靠感覺……感覺像是您的手筆,感覺會是您做的之類。”
格洛莉亞不認為自己需要什麼人的陪伴,她習慣了和身邊的人有距離感。當然,她曾經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什麼教父,包括她那已經去世的第一位教父,他是個很好的人,但格洛莉亞依然不願同他接近。
殺手的身邊當然也沒什麼人。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用停留和存在這樣的詞語,對于他而言。
所以,他們都選擇了站在對方的遠處,而後不管是随意出現在格洛莉亞附近的Reborn還是從報紙上搜尋殺手蹤迹的格洛莉亞都無意識地“遙望”。
他們在人群來往的街頭上并不能算是碰見,隻是随便一看就從亂七八糟的色塊裡揪出并不相熟的另一方。對于二人而言其實完全可以直接無視,自然地裝作沒有看見就這樣避開。
而事實是,他們還是選擇穿過人群走到對方面前,隻是說了幾句問候的話便再次錯開。
格洛莉亞想起自己剛被Reborn帶走的第二天,她提出如果殺手實在不願意可以不必當她的教父,她也不會再對他用上帶着責任和親密感的稱呼。
結果是二人互開着玩笑混過去。
“Reborn先生,”這是格洛莉亞自從認識殺手開始第二次這麼叫他,“雖然您實在讓人感到捉摸不透,但我至少應該對于你帶我離開莊園出門養傷的行為表示感激。我父親實在是個煩人的家夥,他死纏爛打又靠着以前的情誼把您騙來當我的教父,其實不必強求的。”
“看來你真的認為我是突然記起自己有個教父的名頭又突然想過一把當教父的瘾才把你帶走的。不過,格洛莉亞,你稱呼我為教父僅僅是出于禮貌嗎?”Reborn已經想好了措辭,但正式回答前他決定先對格洛莉亞抛出一個問題。
教父,這個稱呼當然首先顯出二人之間的關系,殺手是她的長輩所以她得用上敬稱。對于一位男性當然還有别的通用敬稱,但和那些不同的是,格洛莉亞叫他教父,那麼任誰一聽都自然清楚他們互相親近——很親近。
格洛莉亞還是和他保持對視的狀态,既不後退也不向前。
她忍不住笑了笑。
“嗯,或許我隻是不讨厭您,那麼叫對我而言無傷大雅。”
“這可真不像抱怨我這個教父把你養不好的人會說的話。”
“……”明明就是您自己本身行事太過随意了。
Reborn拿起她腳邊的防滑繃帶幫她在手上纏好,又去确認關節部位的防護軟墊有沒有安好:“莉亞,你不是那麼讨人厭的小孩。以及,你的教父我是個很自我為中心的人,而殺手這類人物又格外自私自利,那就意味着我不會做我不願意的事。”
“誰叫您總說您什麼都是從報紙上看的——除去報道我血淋淋的事迹之外恐怕都是壞話了。”
“顯然我有眼睛也有耳朵,我親愛的。老是在報紙上搜尋我的小鬼可沒有立場發言。”
“好了好了,黑手黨和殺手比起來又能好到哪裡去——我知道自己是讨人厭的,不過我并不在意。但既然您那麼說了的話……我姑且就稍微高興一下吧。”
3.
格洛莉亞和她的教父接上之前被打斷的訓練。
她體驗到了出生以來次數最多,花樣最豐富的摔打。
殺手把握得很好所以她沒有骨折或是扭傷,隻是最後渾身酸痛又腦袋暈眩地趴在他背上被人這樣帶着離開。
Reborn沒有出言安慰。他知道格洛莉亞不是會因為這種事就低落的人。此刻,她應該是在想日後怎麼樣把他也狠狠摔打在地。
“教父,”
“嗯?”
“我現在急需大量糖分,否則我又要死了。”
“前面那條街上有幾家甜品店。”
“可是我想去再隔一條街的那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