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敢再喊出那個名字的。
聽到愛人的呼喚,阿爾文轉過身:
沒有憤怒,沒有失望,也沒有害怕。
他的手就這樣緩緩摸過他的臉,直到勾上那條裹在額頭上的布條。
那道醜陋的傷疤被人類輕輕摩挲着。
他問他,痛嗎?
他問他,什麼時候割掉的?
想象中的控訴和指責變成了現實裡愛人滿臉的心疼與自責。
索倫感到頭暈腦脹,他的整個額頭都變得滾燙,像發燒了一樣。
一個吻落在自己的眉心處:
他說,他想要看到自己。
女巫說,阿爾文先天目盲,想要恢複視力隻能用别人的眼睛;她還說,要自己兩百年的壽命做交易。
兩百年……
随便一個魔王最多不過千年壽命,而自己如今隻剩一點微弱魔氣,倘若再交出兩百年的壽命,自己便隻剩下不足百年的壽命。
跟一個人類的一生差不多。
他騙了伴侶,說是帶他去遊玩。
重見光明的阿爾文見到自己的第一眼居然哭了出來。
這個平常大大咧咧的人類醫師第一次哭的那麼傷心,他把索倫摟在懷裡,罵他笨蛋,還拉着他要回去找女巫把眼睛還回來。
“你不會在意我的外貌嗎?”
阿爾文這才用那隻可以看見的左眼去描摹愛人的模樣:就像自己在無數個夜晚,偷偷用手撫摸過的那樣——
從微皺着的眉心,到犀利的右眼,最後落在眼底的烏青。
兩人曾經走在街上被人當面嚼過舌根子:那人說索倫老牛吃嫩草,鮮花插牛糞,雖然他後來被自己用一包瀉藥懲治了整整一周,自己還信誓旦旦的保證過阿倫在他心裡最完美……但是索倫他肯定還是在意。
“你不管是什麼樣我都喜歡,你的模樣我早就偷偷用手丈量過了,還有你的身體……我都了如指掌。”
人類撲進魔族的懷抱,貪婪的嗅着屬于他身上淡淡的藥草味,順便捏了捏他結實的胸脯。
“失去一隻眼睛,這該用多少藥膳才能補回來啊……”阿爾文呐呐自語道,他還有些不習慣能夠看見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很好奇。
……
“這個是白色,這個是黑色,天空是藍色,大地是褐色。”
索倫拿着一本幼兒識色讀物,指着卡片上的顔色一個個教給愛人看。
“白色是阿倫的頭發,黑色是阿倫的眼睛……”
阿爾文說着,湊上去想要親親伴侶的臉,卻被後者拿手擋在中間。“阿爾文,我們是在學習。”
伴侶哪都好,學東西也快,就是不認真。
“可是這樣記得更快啊——我現在隻要一想到黑色,就會想到你。”
人類醫師眼見被拒絕,幹脆貼着那隻手靠在了魔族身上:“我喜歡我們的眼睛,阿倫,它們就像深淵一樣,我聽旅行者們描述過深淵。深不見底,甯靜又危險,十分迷人。”
索倫有時候又覺得阿爾文過于好學……比如現在:
“阿倫!這是什麼顔色,它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它現在就像人們口中的深淵,在慢慢變色诶。”
人類捏着他的兩點,好奇的看着它們因為觸碰而顫栗。
“……這是粉色,不,是紅色。”
魔族都快語無倫次了,他記得應該是粉色的,但是剛剛一看,仿佛就像兩個熟透的櫻桃——隻是這一眼,臊的他仰頭去盯着天花闆。
“那阿倫的臉現在也是紅色的,而且阿倫的身體越看越像大地的顔色,像大地一樣寬厚,可以包容我的全部。”
“别說了……顔色不是這樣描述的。”
兩人回去連吃了快一個月的各種藥膳後,阿爾文才肯親近自己,結果在這種關鍵時候,他居然像個好學的學員一般,指點起自己身上的顔色。
那隻帶霧的黑色眸子又望過來,仿佛在無聲的催促自己快一點……
阿爾文紅着臉,用手捂住他的眼睛,“阿倫這樣看我就犯規了,你之前也是這樣瞅着我的嗎?像閃着星星的夜空。”
索倫的呼吸逐漸沉重,他現在沒空去思考阿爾文在叽裡咕噜說些什麼。
“好可惜啊——今後我要把每一次錯過的神情都看回來!”
“嘶……”
人類看着自己的手背:一個牙印赫然浮現,是索倫給自己做的标記!
魔族喘着粗氣,好半天才緩過來,這個人類醫師!自顧自的不知道在想什麼,自己喊停都聽不見……他不記得自己有一身奇怪的牛勁了嗎?差點讓自己碰到床頭。
阿爾文像隻犯了錯的小狗,一臉委屈的瞅着他。
好吧好吧,真是敗給他了。
索倫支起身攬住他,勾了下腿,無聲的催促着。
所以,馴服魔王到底需要幾步?
某個人類醫師表示:隻需要一步,但不是馴服,而是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