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甯到北江直達的飛機需要六個多小時。
李昊在上飛機前一直忙着咨詢北江的律師,陳南繼續默默的聯系着岚姐,期待着下一秒嘟嘟提示音變成了一句喂。
陳南透過飛機小窗看向外面厚重的白雲,飛機帶他們飛過山巒,越過河流,經過城市。
每片雲層下都有故事。
陳南和岚姐相識在長興街的星火網吧,當時陳南在開學前剛搬到古榕巷,他沒日沒夜的在網吧呆了三天。
“小妹妹,跟我出去透透風。” 這是岚姐對陳南說的第一句話。
當時陳南既好奇岚姐為什麼知道他是個女生,又好奇岚姐為什麼會在淩晨找他搭話。
岚姐架着陳南把他從沙發上拖了起來,然後拽着他到了網吧外,“你在這樣下去得猝死。”
八月末的夜裡微涼,街上沒什麼行人和奔馳的車輛。岚姐拉着陳南漫無目的走過一盞盞路燈,但卻始終沒有說話。
“别人經常問我是男的還是女的,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女生?”
當時的岚姐還是低馬尾,溫婉可人,“大概因為我是個女人吧,直覺很準。” 她猛吸了一口氣,笑着說:“怎麼?一個人不敢住?”
陳木庭是在古榕巷長大的,大清早他把陳南扔進門後沉着臉開車離開了南甯。
陳木庭的第一段不幸的婚姻本就是周圍人的談資,現在他家裡出現個不幸婚姻的種子更是從第一天就被旁人津津樂道。
星火網吧離古榕巷很近,岚姐聽到一些風聲實屬正常。
接連好幾天,岚姐每晚都拉着陳南出去走幾圈,雖然兩個人還是不怎麼說話。
“每個人都有難以言說的故事,我也有,所以如果你覺得累了,那就找個陌生的地方休息一下。”
昏黃的燈光,斑駁的樹影,岚姐的話好像就在耳邊。
“陳南,醒醒,我們到了。” 昊哥把陳南從睡夢中叫了起來。
下飛機時,李昊迅速交代陳南,“你去人民醫院找找岚姐,她本名陳雪岚,我去公安局問情況,我們分頭行動,有事直接打電話。”
陳南不解:“岚姐在醫院?”
“嗯,她媽住院了,你先去看看她,看有什麼要幫忙的。”
李昊又叫住了陳南,“差點忘了,不知道岚姐會不會接電話,她媽媽叫崔玉蘭,你問問住院部的護士。”
來北江的路上李昊給陳南大緻講了事情經過,簡而言之,醉酒的爸毆打沒脾氣的媽,王元亮是為了保護岚姐才失手殺了岚姐爸,但至于是不是失手還在偵查。
北江的夜晚和南甯差不了多少,街上除了忙碌的人群就是川流不息的車輛,每個人好像都在忙着譜寫人生,雖然不知道最終會譜成什麼樣子。
陳南到住院部時已經過了探視時間,好在他也姓陳,他用精湛的演技演了一遍崔玉蘭的兒子,陳雪岚的弟弟,剛從外地回來,護士這才同意打電話問問。
陳南焦急的等在住院部門口,半小時後他見到了岚姐。
岚姐的大波浪全部被綁在腦後,她也沒有任何妝容,甚至憔悴了些,很像陳南第一次見她的樣子。陳南心想,或許現在的岚姐才是原本的她吧,那個在南甯明媚精緻的人才是她渴望的成為的人。
岚姐抱着陳南在門口安靜的站了五分鐘才松手。
醫院裡,月光下。
或許是破碎的原生家庭讓他們心裡上更親近一點兒,岚姐第一次向陳南傾訴自己的過往。
岚姐出生在北江的一個小鎮,父親除了會醉酒打自己女人沒其他本事,母親說好聽是老實本分,誠實說是逆來順受。岚姐從小對父親的橫眉冷對換來的依舊是打罵,她發誓自己要逃離那個家。
岚姐靠着改變命運的想法,重點初中,重點高中,一路路燈,考上了一本大學,但她始終逃不開那個家,因為求學這些年是她母親一直賺錢支持她。
她母親看着已經三十歲依舊不敢踏入婚姻的岚姐,某天夜裡她母親說:“孩子,走吧,越遠越好,過自己的日子去。”
岚姐選擇了距離遙遠的南甯,她不能選擇止步不前。
但那又怎樣,她也不可能看着母親被醉酒的父親打死。
“在南甯我隻想着要和過去劃清界限,明明我早就知道亮子喜歡南甯的我,如果我早點告訴他我的過往,那他就還有選擇的機會,現在他可能就不會被卷進來,現在我才想明白。”
回酒店的路上,陳南腦海裡依舊回蕩着岚姐的這句話。
王元亮的案子雖然不複雜,但偵查取證審判都需要時間。陳南在北江呆了三天,李昊和岚姐聯手以‘小孩子不要什麼都摻和’為由把他趕到了飛機場,不過他也确實幫不上什麼忙。
在北江的三天裡,楊天華建的各個小群異常活躍,江予也每天向陳南問候,但陳南就像把微信注銷了一樣,什麼動靜都沒有。
這三天陳南總在想,江予是最好的江予,可是自己呢?他很想給肯定的回答,但他說不了謊。
陳南頂着一頭的問号回到了古榕樹下。
“诶,那孩子又來了?”
“來了,好幾天了,一天來好幾趟,比我做飯還準時。”
“哈哈哈,昨天我還特意看了一眼,長得好生标緻,怎麼就等在那孩子家門口?”
“你去問問?”
“哈哈哈,我可不想惹得一身騷。”
“诶,孩子,每天找你的,那誰啊?” 陳南被磕牙的阿姨伸手攔了一下。
陳南擡眼看去,好像是住後面巷子裡的,他冷聲說:“不認識。”
陳南快步走進古榕巷,他一眼看到了自己門前站着的背影,不是江予是誰,白色T恤外加水洗藍的牛仔褲,江予常穿。
“怎麼?沒地兒去?來我家站崗?” 陳南的語氣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