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甘棠緩緩走到她身後,負手而立,仰頭也望着月亮,“今夜委屈殿下了。”
步笑安心道小事一樁,未曾回頭,“小事,再者說要委屈也是委屈華芝姑娘了。”
紅燭輕顫,二人的影子再次交疊在一起。
蔺甘棠轉頭剛好看到這一幕,他眼眸漸深,微微往旁稍了稍。
影子瞬間從重疊變成了并肩而立。
“夜深了,殿下該就寝了。”他輕輕開口。
那一瞬間,她有些恍惚,這短短一句話仿佛将她拉回了很久之前的夜晚。
但也隻是一瞬間,她就又回過神,“嗯”了一聲。
夜幕寂靜,紅燭漸熄。
漆黑的夜裡,步笑安躺在榻上翻了個身,遙遙看去一個身影坐在桌前手拄着腦袋。
毫無由來的安心感油然而生,如此身影換來一夜好夢,直到第二天清晨。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從屋外響起,步笑安瞬間睜開眼睛。
在她睜開眼睛的同時,坐在桌前的蔺甘棠也同時轉過頭,與她雙目相對。
二人默契點頭,步笑安探了探身邊的華芝姑娘還沒有醒來的迹象,随後一個翻騰便滾入了床底。
床底逼仄,灰塵衆多,步笑安一不留神打了個噴嚏。
“小心。”蔺甘棠出聲道。
騰出空,步笑安伸出一條手擺了擺。
蔺甘棠讀出了這個意思,指的是不礙事,他搖搖頭。
外面的人并沒有直接闖入房間的膽子,在門外小心詢問道:“公子可休息好了?縣令在衙門等您——”
蔺甘棠起身走到門前,路過床榻時往底下瞄了一瞄,見無大事,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彎,随即擡手拉開了房門。
門外小厮一副谄媚的樣子,“公子這邊請,馬車已經給您備好了。”
步笑安在床底漏出一雙眼睛,正巧看着蔺甘棠的側影。
隻見他微微一笑,“不急,這還一人呢。華芝姑娘本公子帶走了。”
那小厮微微一愣,瞪大了眼睛,着實有些不知所措,“這——這——”
蔺甘棠兩手一握,放在身前,下颌微擡,“本公子就這點事情要求,都做不到?”
耳歪眼斜的小厮有些為難,“公子有所不知,這華芝是我們這裡最受看中的姑娘,多少公子就為了看她一舞,再說,再說,義母是不會答應的。”
聞言,蔺甘棠步步緊逼,那小厮吓得直倒退,眼看着就要從台階上摔下去,他這才停了腳步,“本公子再問一遍,華芝我能不能帶走?”
小厮哭笑不得,連連擺手,“哎喲喂,我的公子啊,您就别為難我一個小厮了,我這就替您去問問——”
就在這時,遠處一道妩媚且渾厚的聲音從三樓傳來,就連躲在床底的步笑安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不用問了。我做主,這人就歸公子了。”
出聲的那女人從三樓順着绫羅從空中降下,腳尖點地,最後身子平穩地停在了小厮旁邊,不過須臾小厮便藏在了她身後,她對蔺甘棠行了一禮。
紫袍輕紗在身,來人身姿曼妙,年輕時必定是國色天香。
步笑安順着縫隙眯起眼,仔仔細細将那女人的身形映在腦袋裡。
她眉頭一皺,此事絕不簡單,這女人,她見過,正是半夜去章州縣衙的那黑袍女子。
那日驚鴻一瞥,她斷然不會弄錯。
隻聽那女人又出言道:“夜坊的姑娘都是我的女兒,但獨獨華芝最受我的青睐。公子就這麼把人要走,倒是像是挖了我心頭肉一般難受。”
蔺甘棠沉默着将此女子打量了一番,“你是——”
女人臉上浮現了一抹笑容,紫袍在她身下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度,“在下夜坊坊主,鄭慧。”
他挑挑眉,唇角一勾,“失敬失敬。”他一頓,“如此寶貝,坊主怎會舍得割舍于我?”
鄭慧搖搖頭,又點點頭,看樣子卻着實是心裡矛盾,“我雖心疼,卻希望我夜坊裡的每一個姑娘都尋到良人。看公子這般人物中意我們華芝,自然是她三生有幸。”
略帶風霜的她唇一抿,道:“隻是,公子許我之後常與她相見便好了。”
芍藥房内,步笑安在床底下貼着地闆如實地聽着,揚了揚眉。
這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蔺甘棠微微一笑,“既然坊主有心,那便如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