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臉上在刹那間由綠變紅,仔細一瞧确有五光十色的感覺。
蔺甘棠手指摩挲着下巴颏,眯起眼睛欣賞着這近在眼前的開場戲。
窗邊的風聲喧嚣。
這位張公子環顧四周,在一刹那間把持住了自己的身形,堪堪将要如柳枝般不堪一折的腰身立起。
楊柳綠的袍子在他身上微微飄動。
他在定了幾秒之後,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對還未反應過來的衆人一個點頭,踩着沉重的步子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
衆人在桌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刷刷探出頭看着張公子急匆匆地出了天外樓。
又眼看着他急匆匆地奔向了永世錢莊。
再眼看着他調轉了方向,沖向了永世錢莊隔壁的另一條街。
嗯?跑了?
蔺甘棠坐在座位上看着衆人在窗前眼神相接,神交自如,最後又将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挑了挑眉。
在這一片無言的沉默聲中,唯有蔺甘棠一人在自斟自飲。
衆人神情各異,皆是拿捏不住現在情況。
外面對永世錢莊聲讨的音浪越來越大,終是傳得人盡皆知。
嘈雜聲聲入耳,蔺甘棠撓了撓耳朵,即使手掌覆蓋了耳廓,依舊聽的是清清楚楚。
他暗地裡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他的殿下究竟是上哪裡找到了這麼一群大嗓門的百姓。
蔺甘棠此時倒是不甚擔心,隻是内心還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是他家殿下,并不像讓她牽扯太深。
不過,他相信,憑借自家殿下的聰明才智,即使深陷其中還是能成功把自己從白菜地裡摘幹淨。
蔺甘棠夾了一塊紅燒肉。
這肉質鮮嫩的很,着實應該帶回去讓殿下嘗一嘗。
他透過紅燒肉看着幻想中的殿下垂涎欲滴的樣子,倒是唇角微微一勾。
隻不過這表情放在别人的眼裡,就是能使别人吓到瞳孔收縮的程度了。
巧的是,這抹微笑正巧落在了縣令大人眼裡。
縣令大人瞳孔睜大,不自覺籲了口氣。
他定了定神緩了緩,率先回神,首先晃了晃腦袋,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表示所有的事情盡在掌握。
縣令大人壓了壓手掌,轉身躬身,“諸位同仁受驚了,小事小事。張公子處理這點事情不在話下,肯定是誤會!他先走一步,各位就坐我們先吃——”
随即他餘光掠過蔺甘棠,暗自在心底捏了一把汗。
蔺甘棠擡眸目光落在縣令大人身上,又愉快地笑了笑。
看起來不像作僞!
縣令大人心裡的石頭稍微放了一放,重新落座,執起了筷子。
衆人也皆是回到了各自的座位,貌似一片祥和之色。
蔺甘棠目光微斂。
關于縣令大人心裡的小九九,蔺甘棠自然知道的,也知道他這是懼怕什麼。
畢竟他在他們面前除卻昏君那一邊,還是個陰晴不定的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開始插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跑到主持公道的那條路上。
就如在章州做的事。
那就是對他們來說得不償失了。
即使他蔺甘棠是個昏君,像是個花架子,但是畢竟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說完全沒有實權。隻要沒被人發現有什麼多餘的意圖,自然不會有人來刻意觸黴頭。
這中州出事兒捅到天上,這他這個縣令也有不察之過。
所以張公子捅出來的爛攤子自然是要幫襯着的。
這幫襯的方法之一自然是開始各種吹彩虹屁。
于是這飯桌上就是各種永世錢莊的事迹。
也就是将前任掌櫃的諸多事迹移花接木到張公子身上。
蔺甘棠也是微笑地聽着,是不是點點頭附和幾聲。
這位低調的張公子一直以來在這一群人裡面以一種能不說話絕不說話,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字的姿态聞名,顯得頗為儒雅。
可實際上,想說的話可全從别人的口裡說出來了。就比如當下這個場子,就突然從衆人開始在蔺甘棠口中套利益到衆人變着法的維護永世錢莊了。
在衆人吹噓的空餘,蔺甘棠撂下手中的筷子想了想。
就先牽線木偶戲一樣。
面前的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話語互相交錯着,連表情都是像預先演練過的一樣,沒有真情實感。
明明是突發狀況,聽了上句就知下句的話語,就如同聽熟了的船頭小調一般。
蔺甘棠暗自出神,說起來牽線木偶戲可是在他十幾歲時最愛的類型。
因為他家殿下曾經就喜歡在閑暇時候拉着他一起演戲。
用木頭雕刻的木偶被小心翼翼保護在床底,直到宮變那場大火把殿下的寝宮燒了個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