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沨孑回身去撈沈簇那隻手,但被沈簇輕易躲走,上車前,沈簇看了他一眼。
心髒猛然跳起來,喉結滾動。秦沨孑緊接着走上大巴,大步向前。
鹿佑回早早坐在最裡面,看着秦沨孑蠻牛一般呼哧帶喘走過來,左手放在了沈簇面前的靠背上。
鹿佑回挽着沈簇歪嘴道“那一天,人們想起了被Alpha支配的恐懼。”
沈簇面不改色,甚至眼帶疑惑,看向秦沨孑。
像用尾巴掃過你手背而後又坐在一邊舔爪的貓。秦沨孑自甘堕落又無的放矢,隻好一屁股坐在沈簇左手邊。
“兄弟你有點熱?”傅天遞過來一根冰棒。
“謝謝。”秦沨孑接過來嚼了起來。
鹿佑回拿着手機看動漫,沈簇跟着一起看,餘光和秦沨孑的視線撞在一起。
啪,臉頰忽然一股涼意。沈簇閉了下眼。沒等擡手,溫熱的指腹就落在他的臉上,輕輕撫走了飛濺出來的冰碴。
秦沨孑靠過來,嘴裡的椰子冰尚未融化,說話時沁着涼風“是我。不小心飛出去的,連冰棒都更喜歡你一點。”
沈簇這下不得不側頭擡眼看向秦沨孑,琥珀珠子一樣的眼睛,嵌在卷曲的睫毛裡,無辜又露骨,直勾勾看他。顴骨那顆痣被指腹反複摩挲,熱點轉移,仿佛被摩擦的,是他鼻下的雙唇。
“啊!!!!!!”耳邊忽然出現一聲巨大的慘叫聲,打斷了兩人的視線交融。
是鹿佑回,屏幕裡正換成了他播放的恐怖片,音量調到了最大看了看秦沨孑。
摸了摸鼻子,沈簇隻好又轉過頭坐好。
秦沨孑沒臉沒皮還緊緊貼着沈簇。
“你給我!......”訓斥聲傳來,三人向源頭一看。
傅天關了大巴窗戶,旁邊教師大巴和高二十一班大巴并行,最後排,高二十班的班主任高馬尾飛揚,戴着墨鏡趴在車窗,食指指着同樣在最後一排的傅天,嘴巴大張大合顯然在說些什麼。
傅天關上車窗,對着班主任敬了個禮。
一回頭,三人正看着他。
傅天拉上書包鍊“大紅跟我借了個墨鏡,戴上就開始對我開炮了。”
大紅,全名曲斂紅,女Alpha27歲,高二十班的班主任兼體育老師。
穿過丘陵荒草地,車窗外出現了真正的高山,官綠通天,河流淙淙琤琤。
再前進幾裡,大巴即将停下。
由于上次滾下去的經曆,沈簇下意識向前作勢擋住秦沨孑。
秦沨孑不負所托,小鳥依人地拽住了沈簇的衣袖垂下腦袋倚靠着。
直到輕而穩地停車了。
“我說。”鹿佑回咂了咂嘴。
下了車,大片的擎竹映入眼簾,竹葉紛紛落落。
木頭路标立在泥土地裡,上面标着【南山寺】
穿着麻黃僧袍的和尚雙手合十站在路邊,背後是一眼望去沒有盡頭的灰色大理石階梯。
“等一下,我有不祥的預感。”有人擡頭道。
“同學們。”王小彪拿着小手絹擦汗道“接下來,我們就要徒步走上階道,直達寺廟。”
“南山寺慣有登梯祈福的例子,今天我們.......”
“這看上去得有幾千階了吧?”傅天撐着下巴。
“那肯定了,但是應該沒有9999階吧?”鹿佑回撓了撓下巴。
沈簇沉默着望着蔥郁竹林中筆直向上的階梯,祈福,這個念頭在他的腦袋裡轉悠來去。
烏泱泱一衆人有打有鬧有說有笑,擁擠攀爬。最前方和尚面目低斂靜默帶路。
秦沨孑擡頭遙望,看着天邊和尚的身影,又轉頭看着近處沈簇認真的臉龐。
他這個惡劣的人不知道是否能夠被允許遁入佛門,他每走一步都在心裡默默祈禱。
為他的菩薩。千百遍。
行至中途,一座巨大的四足青銅鼎香爐出現在衆人眼前。
和尚左手掌心向上對着一旁的攤子道“各位施主,可在此寫下心願或祈福,包上紅布投入香爐,以得願所償。”
同學迅速排好隊,一個個領了信紙在一邊寫了起來。
行進隊伍比想象中快太多,沈簇還沒想好寫些什麼,就已經拿起了毛筆,墨水滴下。
四個人背對背,誰也不讓誰看。沈簇看着他們下筆如有神,自己卻依舊頓在那裡。
他不好再左顧右盼,秦沨孑也背對着他,隻能看到毛筆杆也在晃動着。
鹿佑回率先寫好,在聽到聲響那刻,沈簇也快速将紙條折好包好。
“我還以為就我最快。”鹿佑回站在一邊瞄準香爐,蓄勢待發。
很快四人都寫好。
沈簇看着秦沨孑,有些好奇。像秦沨孑這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夙願?
“三、二、一!”說着,四人一齊揮動手臂。
漫天的紅布飛來飛去拖成紅線,天羅地網中,沈簇看着自己的那一塊,不偏不倚,什麼也沒撞到的跳進了香爐裡。
“一次就進了。”秦沨孑彎腰道“一定會願望成真。”
沈簇回了回神“嗯,謝謝。你也是。”
可他什麼也沒有寫。
秦沨孑的那塊紅布,撞開了不少其他的後穩穩進了香爐。引來不少憤憤目光。
鹿佑回則截然相反,扔出去後,被其他人扔的紅布一人一下,東倒西歪撞進了香爐。
傅天則沒那麼好運,第四次才扔了進去。
短暫歇息,大部隊重新向前。
沈簇走着,還是回頭看了看那香爐。乳白色的香火成線直直向天邊飛去,化成雲。
這段路比預想中更輕快一些,在衆人快叫苦時便看到了廟門,灑掃的小和尚我行我素。再進便是一整個偌大的廟宇。
誦經罄竹聲不絕于耳。
帶路和尚引領的終點,便是金身佛像的殿堂。
菩提樹旁的香案上長香燃燒,香灰蓋過了土。幾人參觀時,傅天在書包裡摸索半分鐘,而後一把掏出來加粗的長金絲香。
“來吧朋友們,佛門重地,我請了。”
四人虔誠拜三拜,将豪華香插在了香案上。
菩提樹上綁着紅繩,随着風吹晃動。
沈簇一時間有些疲憊,他上一個願望還沒有想完,接着就又要許願。
攀爬的人很多,都想将自己手中的木牌挂得更高。裡面還有王小彪。
四人到底沒湊這個熱鬧,轉身去殿堂了。
“你們說,小彪會許什麼願?”鹿佑回問道。
“再提輛車?或者升職?”傅天答。
“他那二八大杠也算古董了。”沈簇想了想那輛黑得發亮的自行車。
“預防三高?”秦沨孑認真融入。
......
排好隊,沈簇在最後,看着好友個個拜完後,自己才跪在了蒲團上。
跪上那瞬間,殿堂内金身佛像,左右分别是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陽光中丁達爾效應下香灰飄搖。
萬籁俱寂,在三座像的二分開八分閉,垂眼悲憫下,沈簇雙手合十,菩提樹下的鈴铛被吹響傳到他的耳朵裡。
媽媽很快就飛走了。沈簇蓦然想起了他早晨刻意忽略的,池然發來的信息。
思念驅動他飛翔,緊緊捆綁拴着。然而他是落不下腳的飛鳥。他沒有巢。
過往話音湧入他的雙眼,面孔模糊,他們用手擋着下唇毫不收斂。
“白家這不是剛離婚,轉眼就和池家聯姻了?”
“大家庭不都是這樣?何況白家那個倒插門女婿又欠債出軌,啧啧啧。”
“那兩家的财産,就需要分給兩個孩子了?都是自家帶的重組家庭,到時候肯定又是一場大戲。”
“白家那孩子雖然姓沈,但也的确太優秀了。個中翹楚。池家那邊的手段,怕是不好受,何況還不是親的。”
“小簇,你讓一讓他吧。小然的媽媽已經不在了。你應得的媽媽一定會給你留下的。”媽媽含淚的眼又出現。
沈簇磕下了頭。
一下、兩下、三下。
風帶走他的思念,桑城已不再陰雨連綿。但希望媽媽啟程時,是個豔陽天。
叩拜完畢,幾人去往食堂。
鐘聲繞竹,清水潺潺。
佛說,自身知性,嗔癡念。
心中所求,不過自由。
食堂處,木桌木椅。鹿佑回拿着飯盤“哇塞哇塞!這是排骨!!”
桌後的和尚笑了笑“施主,這是素排骨。”
“素排骨?”O。O
“就是用面做的排骨。”傅天湊上來擠了擠“你不夾我都夾走了啊!”
“哎哎。”鹿佑回趕緊拿起夾子,左右開弓也往沈簇盤子裡塞。
沈簇站在中間,四面八方是往他盤子裡夾飯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