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你叫醒他吧。”
根據道紀的說法,隻要有自己在,他似乎不會被夢魇所擾。
他的身上好像總有數不盡的謎團,還有方才的卦象,他都沒說到底怎麼回事。
“真的?”燕檸将信将疑。
“……”陳遇無言。
“聽說你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涕泗橫流!”燕檸小聲說道。
陳遇蹙眉:“誰跟你說的?我打不死他。”
燕檸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這一覺似乎很沉,道紀醒來時迷迷糊糊的,已經不記得自己還要喝藥的事了。
“有沒有哪裡不适?”燕檸問。
“好多了。”道紀仰頭灌下藥湯,這藥湯聞起來就一股令人難以接受的味道,若是不一口喝了,恐怕咽都咽不下去。
燕檸贊許地點點頭,她的藥方是出了名的苦,就欣賞道紀這喝藥的麻利勁兒,讓喝什麼就喝什麼,從來不皺眉頭。
要是世上的病人都這麼配合就好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陳遇,這位傷病人士就不同了,受傷時極難伺候,不是這不想喝,就是那不願喝。
不喝藥難道病自己會好嗎!?
喝完藥,道紀清醒了許多,睡了半個囫囵覺,又被藥苦得舌頭發麻,這下是一點睡不着了。
燕檸見他氣色轉好,又把了脈,美滋滋地回去抓藥了,這下可以把幾味藥效重的藥給換掉,藥湯就不會那麼腥。
待燕檸離開,鄭江又來了一趟,說是高亭那邊送來一些書信和章要,是立夏祭禮的相關細節,他找了個理由說國師正在煉丹,便把人打發走了,隻是這些東西務必要讓道紀過目。
道紀取了幾張來看,便放在一旁,立夏祭禮依制籌辦,都是些瑣碎的小事。
“上面寫的主祭是蕭雲何,他人在何處?”道紀擡頭問道,這些天都沒見到他的發小,按照蕭雲何的行為處事,應是不會被陳遇氣跑的。
陳遇擡眉:“不知道,高亭找了兩天也不見他的人影,徐亨說不清楚。”
道紀隐隐覺得不安。
“先不說這個,”陳遇目光灼灼,“這卦出什麼問題了?為什麼你忽然就昏倒了?”
道紀眉間一緊,猶豫了。
“我三弟在幾年前打仗的時候就失蹤了,沒找到屍體,最不濟不過是死在戰場上了,你何必這麼吓我。”
在戰場上死去,是每一個将士早就有的覺悟,在每一次披甲之前,誰都想過回不來。
“陳遇……”道紀還是第一次這麼鄭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你不聽這個卦的結果,我能幫你解消,或是不解,你若是聽了,那便是定數了。”
陳遇不悅道:“卦沒算完,東西就掉進了火炭裡,明眼人都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卦,算都算了,何不告訴我呢?你想一個人解消,那個代價是什麼?為什麼由你來承擔?”
道紀默然。
大概覺得自己話說得有些重了,陳遇又緩了緩語氣:“你沒欠我這麼多,我也不是問你要這些。”
“天算之人可承受解消的代價,你怎麼猜到的?”道紀低頭,他和玄澄子之前談天算,刻意避過了這點。
因為玄澄子并不信任陳遇,怕陳遇會讓道紀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天算改命,把自己的命改沒了?聽起來似乎可笑,但前幾任曾出世的天算,大多都死于替人改命。
“兩個臭道士打謎團,騙騙燕檸還行,騙我?再過十年吧。”
況且道紀又不擅長說謊。
隻有說謊連篇的人才知道别人是不是在說謊。
陳遇雖然不懂這些玄妙之事,但在人交談時候,很擅長捕捉他們言語之中的漏洞,和他們極力避開的事。
比如這個“改命”。
聽起來簡單易懂,但玄澄子時而語焉不詳、避重就輕。
顯然在隐藏着什麼。
他目前不能完全理解,但陳遇偶爾——
會詐别人的話。
“原來替人改命,是這個意思。”陳遇忽然想到,如果道紀可以做别人的替死鬼,那确是不可輕易透露出去。
也難怪道紀懂得這麼多卸甲避鋒的武功。
為的是自保,而不是傷人。
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我三弟平日裡就不讓人省心,若是沒死,恐怕不會安分地待在什麼地方。”陳遇自诩了解自己這個三弟,隻是他已消失多年,若還活着,還會是那個自己認識的陳惘嗎?
道紀依着榻,約莫覺得不太舒服,又隻好坐起來,喝完藥的喉嚨還泛着苦味,隻好沏一杯糖水來潤喉。
“他……沒死,在極北之地。”
陳遇猝然站了起來,全然失去了平日裡松散慵懶的神色,“極北之地?”
道紀不安地掃過他的臉色,“他會害你。”
陳遇的表情逐漸和緩,卻愁上眉頭。
“是嗎?”他隻是這麼問道。
聽到這個答案的陳遇,變得并不那麼意外了。
陳遇隻是問:“如果你要瞞我,打算要如何解消這卦?”
“……”道紀目不轉睛地看着陳遇,從一開始,他就有些害怕陳遇時不時流露出的殺意。
總是裝成一副傲慢無禮、乖張淩厲的模樣,隻是偶爾,偶爾他會以為陳遇是個戰場上死而複生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