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遇在風月樓裡找了一圈沒見到道紀的身影。
猜他應該不會走遠,陳遇拎着他的外披就往外找。
天色已暗,暑氣散了許多,金陵的街上做夜生意的攤販們紛紛擺起了攤子。
賣蓮蓬的、賣花的、賣糖的……
還有支着攤子賣泡泡馄饨的,把陳遇吸引住了。
陳遇是北地人,在北州時,都是炖肉、烤肉配上幹巴巴的面餅。
就算是平時在皇城裡也不常見這些江南口味的餐食,尤其是馄饨……還看起來像個透明的皂莢泡泡,實在是很稀奇!
可惜現在不是他逛街的時候,他有些不舍地離開了泡泡馄饨攤,心想若是一會兒回來,定要買一碗回去吃……
又走過兩條街,琳琅滿目的貨品和各式各樣的叫賣聲漸漸遠去,陳遇這才看到了道紀的背影。
他站在一面花燈牆前,正出神地盯着數十盞花燈發愣。
在江南的小巷子裡,時常挂着各式花燈,挂成一面牆,一陣風吹過,便都随風搖曳,忽明忽暗。
這些燈籠和宮裡精雕細刻的不同,都是簡單油紙糊的,上面的花紋潦草随意。
陳遇在他身後站了片刻,正在想該怎麼同他說話。
是假裝無事發生地告訴他挽郎前劍主是蕭清羽?還是解釋一下方才自己的行為?
多少都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可如今的問題是,挽郎前劍主竟然是蕭雲何的親生母親,那蕭雲何知道嗎?
更重要是的,蕭雲何會不會就是現在挽郎的劍主?
那麼這幾次刺殺,就說得通了,可是說不通的是他為何要刺殺自小交好的道紀?
于是兩人便在花燈前無聲伫立。
直到不遠處炸響了一串鞭炮,把道紀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甫一回頭,便見到了沉重凝視着自己的陳遇。
“……”道紀斂眸。
這下張嘴也不是,不張嘴也不是。
陳遇也回了神,沖他走了兩步,他決定先講正事:“回去吧,事情有點出乎意料。”
“回哪兒?”
“呃……回客棧?”陳遇試探道,總不能回風月樓吧?
“好,路上說吧。”道紀點頭,壓下心裡亂糟糟的情緒。
陳遇想了想,遲疑地問了一句:“我能不能去先買一碗泡泡馄饨……?”
“什麼馄饨?”道紀反應了一下,确認陳遇說的是和此事無關的東西。
“泡泡……馄饨。”陳遇的聲音越來越小,大概覺得自己沒見過世面的樣,會被道紀笑話。
“……好。”道紀這才聽懂陳遇說的是什麼東西,竟然莫名想笑,泡泡馄饨是金陵獨有的小吃,沒見過也很正常。
結果道紀的手裡也被塞了一碗馄饨。
兩個人就這麼默默無語地各捧着一碗馄饨回到了客棧房間。
羽蕭是蕭清羽的事情道紀在回客棧的路上聽陳遇說了,他正沉默地消化這個事實。
“那刺殺的我的,應當就是蕭雲何了。”道紀眼神茫然地攪弄自己的泡泡馄饨,在陳遇關切的眼神裡,就快把馄饨皮攪成一坨面湯。
陳遇幾個馄饨下肚,終于有點底氣了:“嗯,那他為什麼想殺你?”
“我不知道。”
陳遇把最後的幾個泡泡馄饨吞咽下肚,道紀不知道,自己更不知道,道紀和蕭雲何到底搞什麼名堂?
“他會不會是幫着徐亨?”陳遇又問。
“有可能。”道紀不知自己在什麼地方惹惱了徐亨,讓他如此痛恨自己。
“你沒得罪徐亨吧?不過自你來了以後,他倒是沉得住氣,确沒來尋過你。”
陳遇又想了下各高官近期走動的風聲:“太子應當是想拉攏你的。隻需徐亨……徐亨不會這麼快就想殺了你吧?他沒那麼瘋瘋癫癫的。”
那麼瘋瘋癫癫的就另有其人了。
“挽郎——真的在蕭雲何手裡嗎?”道紀的胸口像是郁結了一口氣,這口氣和挽郎的減傷混合在一起,隐隐作痛。
陳遇和挽郎交手過一次,那種惡寒讓他至今都忘不掉:“那次在皇城裡,确實感覺不到蕭雲何,那種感覺,更像是劍的殘魂,而不是人在用劍。”
“劍的殘魂……”
“那種沒有人氣的東西,别說是蕭雲何,是人是鬼都不好說吧。”
陳遇忍了他一會兒了,又說道:“馄饨不吃也别玩啊,埋汰糧食。”
千虎将軍常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埋汰糧食是活膩了嗎?”
道紀恍然才意識到自己快把馄饨攪成糊糊了,忙吃了幾口:“初去國師府的時候,蕭雲何的佩劍,你還記得嗎?”
“你說那個破破爛爛,還有點鏽了的劍鞘?”陳遇的記性很好,尤其是對兵器的。
“嗯,有些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