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韋柏卻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道歉。
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将他淹沒,他的雙眼布滿血絲,青筋在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猛地扛起沉重的火炮,大步流星地沖進了幽暗的森林。
螳螂和布拉哈姆靜靜地伫立在原地,目光投向維持着道歉姿勢的甘·福爾。
他們的嘴唇微微顫動,卻始終沒有吐出一個字。在這片浸透祖先血淚的土地上,他們不過是渺小注腳,又哪有資格替逝去的亡魂說出"原諒"二字?
短暫的沉默後,螳螂打破了僵局。
“我們去找他。”随後,他又向拉琪投去信任的目光,微微點頭示意,“你留守營地,讓其他人養精蓄銳。這場百年的恩怨不會輕易了結,明天,等待我們的必将是一場更加慘烈的硬仗。”
拉琪遲疑的點點頭,目光忐忑的看向角落裡還在檢查的喬巴醫生和阿爾,喬巴毛茸茸的爪子捏着聽診器貼在阿爾胸口,銀亮的醫療器械在暖黃的篝火下泛着冷光。
“神使大人?”
阿爾搖了搖頭,順從地伸出了手臂,任由暗紅的血液順着透明軟管緩緩流入檢測瓶。一旁的喬巴推了推圓框眼鏡,筆尖在夾闆紙上劃出幹脆的勾,算是完成了這一項檢查。
“韋柏雖然脾氣火爆,可他心裡有數,不會貿然行事。”她頓了頓,目光投向湖邊隐約可見的人影,阿爾瞥了一眼仍在滲血的部位,然後用棉簽熟練按住,“你再去準備套露營裝備吧,看這情形,他今晚八成不會留在這兒。”
正如歐姆曾經警示的那樣,每當夜幕降臨,這座天空之島便褪去白日的祥和,顯露出它暗藏的猙獰與危險
……才怪。
那些企圖趁夜襲擊的惡狼,不僅沒能掀起任何波瀾,反而在一頓“友好交流”後,灰溜溜夾着尾巴地加入了宴會,或是乖巧地趴在篝火旁,或是和索隆一起哥倆好喝酒。
這場意料之外的反轉,讓原本緊張的氣氛瞬間消散,緊張的山迪亞人也終于放下了戒備,歡笑聲與碰杯聲交織。
而作為山迪亞人的主力,韋柏此刻正蹲坐在湖邊,眺望着湖中的活祭台,理智最終還是壓制住怒火,他沒有選擇沖動離開,而是尋了棵靠近梅利号的參天古木,就着冰冷的樹皮依靠休息。
螳螂和布拉哈姆匆匆返回時,臉上仍帶着歉意的微笑,在山治不滿的嘟囔聲中接過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餐盒,睡袋蓬松的絨毛還沾着竈台的煙火氣。
“喏,可别餓着肚子過夜。”
螳螂和布拉哈姆連聲道謝,小心翼翼地将物品收好。随後,他們再次踏入漆黑的叢林,隐約能聽見一些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但不可祥知内容。
山治并不在意,他看似随意地轉了轉身體,視線卻牢牢釘在喬巴身上,那隻藍鼻子馴鹿正蹲在醫療箱旁,圓溜溜的眼睛裡還殘留着方才險些說漏嘴的驚慌。
作為"共犯三人組"的核心成員,山治此刻的心跳幾乎快得要沖破胸腔。
半小時前喬巴那句"實驗終于成功了"的感歎,像根刺般紮進娜美的耳朵,若不是突如其來的狼群嚎叫撕裂空氣,此刻他們恐怕已經在娜美的"溫柔質問"下原形畢露。
此時的喬巴又一次突然僵在原地。
淡藍色的實驗報告從他懷裡滑落,紙頁上的墨迹未幹,醒目的數據比往常淺了三個色号。馴鹿醫生驚訝地張開嘴巴,還未發出完整音節,就被突然欺身而來的山治用修長的手掌死死捂住。
“噓——”
山治俯下身,聲音低沉而急切,溫熱的氣息拂過喬巴頭頂的絨毛,他的餘光警惕地掃向娜美的方向,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阿爾被揍得東倒西歪的模樣,然後打了個寒顫。
“結果怎麼樣?”山治蹲下身,刻意壓低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喬巴毛茸茸的藍鼻子動了動,高舉起泛黃的檢測報告:“比之前的數據好了很多!毒素指标下降了!足足少了七個點!”
就在這充滿希望的對話瞬間,一道溫柔而清亮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你們在聊什麼?我好像聽見毒素?”
羅賓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喬巴"哇呀"一聲蹦起半米高,檢測報告打着旋兒飛向空中;山治猛地起身,燃燒的香煙從指間滑落,在皮質靴面上燙出焦黑的印記。
兩人像被驚飛的鳥兒般,慌慌張張地拽住羅賓的衣袖,連拉帶扯地把她往茂密的樹林深處拖去。在經過好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羅賓終于笑着舉起雙手表示投降,鄭重地許下會保守秘密的承諾。
“結果這樣子,知道的人不就又多了。”阿爾無奈的歎息,看着這位考古學家邁着優雅的步伐走近時,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閃爍的狡黠光芒,“你這個表情,又想幹什麼?”
“某人悄無聲息地溜走,把一攤子解釋的麻煩事全推給我處理。”說着,羅賓兩手一攤,“既然如此,我讨要一點小小的報酬,不過分吧?”
眼前的阿爾仰起頭,蒼白的臉頰還沾着林間的草屑,幾縷碎發垂落在眼睫旁,随着呼吸輕輕顫動。羅賓記得今早出發時,頭發還堪堪齊肩,此刻卻如瀑布般垂落,幾乎要觸及腰間。
但是阿爾也隻是,随意取了根發帶束起長發。
她的指尖下意識地懸在半空,想要撫平那幾縷倔強翹起的碎發,又在觸及發絲前堪堪頓住。最終,羅賓隻是用指尖輕輕拂去阿爾發間的塵埃。
阿爾眨了眨眼睛,睫毛掃過羅賓微涼的指尖:“你要什麼報酬?”
“至少讓你的頭發看起來像點樣子吧,大小姐。”羅賓指尖靈巧地繞開草屑,将阿爾垂落的長發收攏,帶着慣常的調侃,卻在觸及對方發間若有似無的草藥氣息時,不自覺放緩了語調,“看看那邊,娜美正盯着呢。”
很難想象阿爾就這樣頂着雞窩頭跑了一天,不過,這位是位高權重的法師,羅賓記得她好像和娜美說過,因常年有人幫忙打理,結果就是對編發一竅不通。在船上,因為娜美很喜歡阿爾的發質,說摸起來很治愈,理所當然,這個差事也變成娜美專屬的了。
“至于報酬嘛,就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