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詢問的正是他的侄子法魯克沙,他提的這個問題也很令薩拉丁頭疼。
對于這次耶路撒冷王國的進攻,薩拉丁一開始并不是很擔心,畢竟這些法蘭克人的軍隊人數并不多,大多數對陣中也隻會“橫沖直撞”,但凡固城堅守一定能拖到自己處理好贊吉這邊的事情。
可看了戰報,兩座城無一例外,都是起了内亂才被乘虛而入。這波斯拉的瘟疫來的蹊跷也就罷了,這大馬士革說公主到訪簡直是…這群人的肩膀上抗的是大耳朵羊腦袋嗎?怎麼能輕易放行?還說手持他的信物,哪來的什麼信物?他怎麼不記得……
法魯克沙見自己的叔叔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蘇丹,現下,我們是繼續和阿爾圖格談合作還是…”
“恐怕就算我們想談,阿爾圖格也不會輕易答應了。”
薩拉丁站在營帳門口,一臉凝重的看向遠方的摩蘇爾城。說起來,他能有機會說服阿爾圖格人攻打贊吉,不僅是許下了重利,也是因為伊爾茲丁和伊瑪德丁這對兄弟起了嫌隙,想請他來調解。
“大軍暫時留在這裡,由軍事總督蒙奇德來負責繼續與阿爾圖格人談判,你和我前往大馬士革一探究竟。”
“不可,蘇丹,您不在,阿爾圖格人恐怕更不會同意我們的調節。更何況您怎麼能以身犯險,萬一被發現…”
站在一旁的蒙奇德見薩拉丁想要前往大馬士革,連忙阻攔。作為這場戰争中的軍事總督,帶兵打仗他不害怕,隻是這談判,他可真沒把握。
“大馬士革和波斯拉扼住了我們增兵的道路,趁他們還沒有站穩腳跟,我們正好重新奪城。”
薩拉丁知道蒙奇德不善談判,可也不得不這樣做。本就是打着調解的旗号,所以他并沒有帶來全部的軍隊,而是打算在說服阿爾圖格人後進行兵力聯合。而這兩座城池扼住的不僅是增兵的路還有撤兵的路。如果不能成功拿下贊吉,又不能重新奪城,恐怕他得和耶路撒冷王談一談條件才能順利撤兵了。
禍起蕭牆,見縫插針,趁火打劫,法蘭克人攻打那兩座城池用的也是這樣的套路。這不禁讓他懷疑,背後是否有新的勢力加入對面的陣營。可這兩年并沒聽說過有什麼人來到耶路撒冷。
新人…瘟疫…信物…公主…
薩拉丁眯着眼回想着整個事件發生的過程,那些零散的線索在他的腦海中逐漸串聯成完整的箭頭直指一個人。
會是她嗎?
一個五年前就出現的變數,卻在五年後才顯現出結果嗎?
大馬士革的上方雲層堆積,空氣悶熱異常讓人煩躁不安。
“大人,小人的證可好了?”
“馬上。”
城中一角,一群衣着各異的居民正圍着一張方桌,上面擺着各式印章,似乎正在辦理什麼文件。這時兩個身着阿拉伯黑袍,牽着駱駝的男人也加入了隊伍,不着痕迹的和周圍人搭話。
“請問,這是在做什麼?”
“哦,正在辦通關文件。”
“有什麼用嗎?”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轉過來上下打量起二人。
“二位是新來的客商?”
“嗯。”
“這裡正在登記城中各戶信息,新來的總督允許農戶減免今年賦稅,商戶減免一半,你們如果是商隊的話,在這邊交完稅後,可以拿着憑證去耶路撒冷朝聖也不必再交一份稅。”
“城中現在以何信仰為正統?”
“這倒是沒人提,說起來,那天晚上城門處厮殺聲響了一晚上,大家都躲在家裡沒敢出門。等到第二天再出來,這些減免賦稅的公告就出來了,倒是連早市都沒耽誤。”
“是啊,說起信仰也怪,聽說法蘭克人都信基督,奪城以後不但沒提改信的事,好像還派人修繕了城裡的清真寺。”
正說着,桌後的官吏将蓋好印的文牒遞了過來。
“多謝。”,那人接過文牒擡頭看了看天,随口感慨道,“這天過去的可真快,剛才還陰着天,這會兒又晴了。”
那兩名黑衣男子聽完衆人七嘴八舌的描述後無聲無息的退出了人群。
“叔叔?”
“去波斯拉。”
留着花白胡子的黑衣男子正是潛進大馬士革探查情況的薩拉丁,這裡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很多。
他以為短短十幾天,經過戰争後的城鎮總需要一點時間恢複,如果再被劫掠或被逼改信,民怨一定會在短時間内達到高峰,可現在看來是他想錯了。
城中不但沒有被劫掠的迹象,細細打聽之下,那些法蘭克人隻針對負隅頑抗的官員兵丁進行了公開處決,投降的官員不僅無事,交過稅金後甚至還得到了升職,而後更是迅速出台了慰民政策。這般安撫人心的做法實在不符合往日法蘭克人的風格。
可更令他吃驚的事還在後面,波斯拉城在經曆了戰争和瘟疫的輪番洗禮後,民心反而比大馬士革更加穩定。甚至出現了許多撒拉遜人在經曆這場瘟疫後自願改信的情況。
薩拉丁站在波斯拉重兵把守的羅馬劇院外不禁歎息,這座被自己重點改造用來抵擋法蘭克人的城市現在卻成了自己擴張路上的絆腳石。如果他要繼續攻打贊吉,就隻能默認兩座城池的丢失,如果重兵重新奪城,那麼攻打贊吉的計劃就隻能暫時擱淺。但無論哪個,現在這種境況下恐怕都無法保證百分百成功,甚至可能損失更多。
這可真是個兩難的抉擇!
難嗎?
後來接到薩拉丁國書的鮑德溫表示當然難。為了守住這兩座城,除了收編的原駐軍,許多朝聖的騎士也被邀前往暫住。當然,這些前來朝聖“鍍金”的騎士做更多是充作門面,迷惑薩拉丁,真正布防的軍隊還是他和趙不言撥出的軍隊。大概隻有上帝和他們二人知道,現在的耶路撒冷,軍隊布防實力遠低于從前。
但城池的丢失引起了阿爾圖格人的不信任,薩拉丁為了成功從贊吉王國脫身,和鮑德溫再次簽下了兩年的和平條約。當然,簽訂的雙方都知道,這隻是暫時的,無論哪一方回過神,戰争都會再次被點燃。
可在那之前,和平将會再次降臨到這片土地,見證那場戰亂時期的愛情生根發芽。
“全能永生的上帝,您以不可分離的紐帶締造人類婚姻,求您以聖寵籠罩這對在您祭壇前結合的仆人,願這神聖盟約成為王國昌盛的根基。”
莊嚴的祝禱聲響徹在聖墓大教堂的上空,希拉克略正将聖水抛灑在眼前這對新人交疊的手背上。
新一年主顯節的慶祝,因為鮑德溫的婚禮變得更加隆重,耶路撒冷王國的大小貴族齊聚聖墓大教堂參加這盛大的儀式。
趙不言身着紫色天鵝絨長袍禮服,綴滿珍珠的銀線頭紗從發頂垂落,隻留下若隐若現的面容。她站在神聖的真十字架之下,與鮑德溫交換那代表着對愛人忠貞的銀戒。
今日的鮑德溫同樣身着紫色長袍,胸前繡着代表耶路撒冷王國标志的十字紋章。隻是與以往不同,今天他并沒有佩戴那銀質面具。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從大馬士革回來後,方之岐和蘇萊曼驚訝的發現鮑德溫的病情反而穩定了許多。
他本不喜歡佩戴面具,隻不過是為了維持君主形象才不得不佩戴。婚禮前,趙不言便派侍女請求,請求他不要佩戴。這除了能向世人傳達他還健康的信息,更是想要讓耶路撒冷人知道他們的君主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臉上的不是難看的瘡疤而是為王國奮不顧身的勳章。
希拉克略身邊的助手燃燒乳香,煙霧在新人頭上盤旋。那句簡短而又沉重的‘Yes,I do.’深深烙進雙方的靈魂,他們在上帝面前許下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貴,共同相守一生的諾言。
“正如聖彼得掌握天國的鑰匙,今日締結的盟約已記錄在天上的冊籍。”
一旁的王室書記員将這莊嚴的一幕如實記錄在冊,随着歲月流傳到下個世紀供後人觀瞻。
早就等候多時提爾的威廉在婚禮禱詞結束後從寶箱中捧出了王後冠冕,走上前戴到了趙不言頭上。
??“Accipe coronam gloriae, filia Regis aeterni...(戴上這榮耀的冠冕吧,永恒之王的女兒...) ”
希拉克略一邊用拉丁語念誦禱文,一邊将聖油塗抹到她的額頭。耶路撒冷這座世人眼中的聖城,時隔多年後,終于又迎來一位新的王後。
伴随儀式的結束,趙不言挽着鮑德溫的手向教堂外走去。身後的唱詩班開始吟唱起聖經中那描寫所羅門王與牧羊女愛情的篇章——雅歌。
“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荊棘内。”
“我的良人在男子中,如同蘋果樹在樹林中。我歡歡喜喜坐在他的蔭下,嘗他果子的滋味,覺得甘甜。”
……
“良人屬我,我也屬他。他在百合花中牧放群羊。”
“我的良人哪,求你等到天起涼風,日影飛去的時候,你要轉回,好像羚羊,或像小鹿在比特山上。”
……
“我要往沒藥山和乳香岡去,直等到天起涼風,日影飛去的時候回來。”
“我的佳偶,你全然美麗,毫無瑕疵。”
……
“我的佳偶阿,你美麗如得撒,秀美如耶路撒冷,威武如展開旌旗的軍隊。”
“求你掉轉眼目不看我,因你的眼目使我驚亂。你的頭發如同山羊群卧在基列山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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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将征服這個世界,但在那裡,我們的愛将存活并在來生永續。
??——埃德蒙.斯賓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