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玉蘭死了。
以一種她自己都沒想到的死法。
一開始她隻是正常地走夜路,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仿佛冥冥中自有指引,她繞進了一條平時從未走過的路。
這條經過公園的路在白天還有很多人來散步,但因為植被茂密又沒有路燈,所以一到晚上就顯得陰森森的。
走到最僻靜的路段時她隐約看見一個人站在河邊,大晚上的,這樣看起來有點詭異。于是她藏在一旁的樹後探頭觀察了一會兒。
那個人不高,頭發看起來不知道多久沒打理過,淩亂程度堪比期末周的大學生。
她嘴裡一直在念叨着,莊玉蘭聽不清具體在說的什麼,但能聽出帶着明顯的哭腔,很傷心的樣子。
眼看着那人離河邊越來越近,熱心市民莊玉蘭下意識以為她要尋短見。
走夜路看見有人要輕生你救不救?
當然要救。
于是莊玉蘭嘴裡喊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啊”“千萬不要沖動啊”就沖上去了。
結果剛走到她身後,那個人毫無征兆地轉身,随即對着莊玉蘭露出一個近乎癫狂的笑容。
然後下一秒莊玉蘭就在水裡了。
嗯,應該是被推進去的。
這條河水深流急,穿城而過。冬季夜晚的河水寒冷刺骨,莊玉蘭一開始還能掙紮一下,後面就徹底放棄了。
身體逐漸失去知覺,感覺全身很輕,她不甘地閉上眼睛。
一生好心态的莊玉蘭安慰自己:好了莊玉蘭,調整一下心态,不要帶着怨氣,等下變成水鬼就不好了。
但這個時候洗腦完全不管用了,她越想越不甘心:老天啊,世界上還有那麼多賤人爛人還沒死,憑什麼要我先死啊。雖然我平時嘴裡老是念着想死、大不了就死之類的話,但我不想真的死啊。
臨死前的思維很渙散,她一會兒想着今天才找到新工作準備開始新生活,一會兒又想着以後打撈屍體的時候手機會不會被撈起來,她浏覽記錄還沒删。
視線越來越黑,身體也随之變得沉重,莊玉蘭自己都沒想到,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想起的人是尹烨澤,她那個便宜老公。
準确地來說,應該這樣稱呼他:
尹家大少爺·尹氏集團繼承人·Aethernia主要創始人·莊瑜的愛慕對象·莊玉蘭的丈夫·尹烨澤。
嗯,這樣才對。
按理來說,這樣的人莊玉蘭一輩子都接觸不到,就算要見,也隻能在什麼财經雜志上。但偏偏這位大少爺向來離經叛道,不走尋常路。
怎麼說呢,如果沒去過故宮推薦去他家看看。
因為他是真皇帝。
在他的周圍,沒有人可以忤逆他,包括他的父母。
在他看來,他爸爸是封建老爺,煩。
媽媽是封建制度的擁護者,煩。
弟弟是“你若折我一雙翅膀,我必毀你整個天堂”的神經病少年,蠢。
于是他憑一己之力孤立全家,在博士畢業後毅然決定自己創業。
就在那段籍籍無名的時光,普通人莊玉蘭陰差陽錯成了他的鄰居。
雖然他每次看莊玉蘭的眼神都猶如看一坨會移動的垃圾,但那個時候的莊玉蘭還是一個善良的小女孩,一笑而過。
隻是後來的變故讓莊玉蘭逐漸黑化,她決定報複自己的妹妹莊瑜。
剛好得知莊瑜愛慕尹烨澤多年,于是她當即給自己立了一個惡毒女配的人設,下定決心要拆散男女主。
看見尹烨澤獨自站在天台上抽煙,她主動出擊。
偶像劇看多了,她本想來個氛圍感十足的借煙調情,結果因為第一次抽煙沒經驗,把自己咳出眼淚,遂落荒而逃。
不甘心就這樣失敗,于是莊瑜生日的那天她幹脆下了劑猛藥,直接霸王硬上弓。
她也沒想到,這個十四歲就進入少年班學習,二十四歲就取得博士學位,并且二十七歲就已經擁有上市公司的天才就這樣被她這個普普通通的本科生算計。
看來什麼博士碩士還是不如她這個女士。
不過她也沒太驕傲,聽說尹烨澤和莊瑜兩情相悅,在外人看來都是郎才女貌又天造地設的一對。現在卻被各方面都比不上莊瑜的她截胡,尹烨澤不知道會有多厭惡她。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氣死愛慕尹烨澤已久的莊瑜,膈應莊瑜的媽媽林女士,順便惡心一下高高在上的尹烨澤。
一舉三得。
得逞後莊玉蘭以為莊瑜會悲痛萬分,怎麼說也要一個人去KTV哭着唱《嘉賓》,結果她沒有任何動靜。
本以為自己會過着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結果尹烨澤也并不鳥她。
于是莊玉蘭後知後覺了一個真相。
她精心策劃的複仇竟然傷害了——零個人。
這和熬夜求爺爺告奶奶地讓好友幫忙砍一刀結果最後還差0.0001個鑽石提現有什麼區别。
她崩潰了。
在一個夜晚,她聲情并茂地把所有的計劃告訴了一個朋友,問他:“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朋友聽完,認真地回複她。
“莊玉蘭,你到底做對了什麼?”
她找不到理由反駁。
聽勸的莊玉蘭在那晚幡然醒悟,為了報複一個人而活着不也算是一種為她而活嗎?
她才不要為了莊瑜活着。
于是她準備告别過去,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經過好幾天對尹烨澤的“不恥下問”,她修改簡曆,練習面試技巧,終于在今天通過面試得到了一份滿意的工作。
但是她死了。
偏偏是今天。
好不容易認清了自己之前愚蠢的行為,她在他書桌上留下了一份離婚協議書。
而且為新工作做了充足的準備,規劃好去公司的路線,什麼時候出發,用什麼交通工具,走多久能到公司,公司飯菜怎麼樣,老闆是不是神經病。
好了,這下她徹底不用上班了。
果然愛上班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好。
越想越難過,身體卻完全失去知覺,動彈不得,莊玉蘭隻能平靜地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始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緩慢上升。
這就是靈魂出竅的感覺嗎?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但馬上又覺得越來越不對勁。怎麼一直在上升,到後來她直接像風筝一樣飄起來了。
就這樣飄到水面上,她重新回到了岸邊。
很詭異的是,明明是從水裡出來的,但全身卻是幹的。
而且她今天出門的時候明明穿了一件淺咖色的大衣,現在卻突然變成了一件白色的長裙。
沉默了一會兒,莊玉蘭試探性地摸了一下胸口。
卧槽,沒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