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籍幾次三番試圖掙脫，奈何鎖魂鍊上施加了蔣子文寫的符文，他實在無法。

“你既無法放過華年，我自是要救她。”

蔣子文哂笑一聲，身邊立刻湧上鬼吏，他們将常籍從地上拉起，鉗制住雙手，押在蔣子文面前。

“常籍啊常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報應。她當初殺害無辜之人時就注定了她今日要受地獄之苦。我雖施法獲得了她的記憶，也很是同情她有此遭遇，但因果循環，她也應當為她所犯下的罪孽贖罪。”

常籍冷笑道：“你不是神嗎？你待在這一方天地，何曾到凡界真正體會凡人之苦！你隻按着你以為的金科玉律，成全你口口聲聲的因果報應！”

他的情緒異常激動，面色漲紅，聲音铿锵，他道：“如今所謂的神仙，不過是一群隻會躲起來的蛀蟲罷了！魔族如此欺淩凡界，你們為何袖手旁觀！”

蔣子文擡手，鬼吏立刻施下封口咒，将常籍帶離鬼界堡。

裕凝站在一旁目睹這一切，默然不語。

常籍被帶走後，鬼界堡因恐慌四處逃竄的鬼民紛紛躲進家中。

裕凝問：“阿谕那個孩子已經進入輪回了嗎？”

蔣子文淡淡點頭，道：“如今的人間，翻來覆去都是吃苦。”他身覆白衣，衣訣紛飛，立于這冷風中。

裕凝站着看着，默默記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她如今一見到常籍和陳華年就會想起阿谕。

她初見阿谕時，阿谕還隻是一個被陳華年用襁褓包裹起來的嬰孩，平素隻會睜着大眼睛尋人，不吭不哭，餓得緊時才象征性叫喚兩句，是方圓百十裡最懂事安靜的孩子。

陳華年是裕凝做凡人時母家姨娘的幺女，在常籍仍舊是一介商賈之子時，她與常籍青梅竹馬，暗生情愫，陳府雖瞧不起常氏從商，但貪圖豐厚的嫁妝，也同意二人成親。

成親當日，魔族強占潤州，陳華年連同一衆年輕女子不幸被魔族帶走，此後幾年了無音訊。自此以後，家中也沒什麼人提起她。直到一日，她忽的抱回來一個孩子。

陳華年母親在陳府地位低下，也不得重視。自女兒帶回一個孩子後，生活更是難過。

陳府當家的是陳華年的祖父，在朝堂任吏部侍郎，他極其看重女子貞潔與血脈傳承，他認為陳華年給陳氏一族蒙了羞，要将陳華年趕出府去，從家族中除名。

她母親為了護她和阿谕，被小厮活活打死了。陳老爺為了名聲，按下此事，不再提起。

阿谕才長到七歲時，他被小厮推搡，落入井中摔死了。陳華年後來從井中撈起阿谕的屍骨，隐姓埋名離開潤州。

蔣子文道：“早在魔界時，陳華年就已經死了。”

她懷有身孕，長期遭受魔氣侵蝕，身體愈發虛弱。魔君則纥那時與她頗有淵源，在魔族牢獄中發現了她，為她請了巫醫。巫醫斷言此子已死，她仍堅持生下孩子，卻正趕上魔族宮變。

則纥的弟弟則綏成為了新的魔君，陳華年被困牢獄幾千年後，在則纥的幫助下，她生下的死胎活了過來，她終于帶着孩子離開了魔界。隻是實在無處可去，她隻好拿出則纥給她的傳送符，回了陳府。

阿谕長到七歲死後，她帶着阿谕的屍身去往金陵。她開了一家客棧，學習養鬼之術，用以維持自己的生命。

後來她發現阿谕的魂魄漸漸蘇醒過來，她以為阿谕在魔界太久，被則纥魔化已成了魔，便将他與小鬼們養在一起。

然而真相卻是，阿谕是則纥取了陳華年的心養護的魂魄。

陳華年為了養小鬼，殺害了前來金陵城躲避災荒的凡人，将他們的魂魄拿來滋養小鬼。

常籍下山完成師父布置的課業時，遇到了正生剝凡人魂魄的陳華年。

他們一見如故，常籍為了彌補對她的虧欠，決心保護她。但他害怕陳華年害人之事暴露，于是自願化魔，擔下罪孽。

隻是還未等他的計劃成功，白玉已經發現這一切。

“這便是殿下在她的回憶裡看到的東西嗎？”裕凝望向蔣子文的眼睛，她也不知道想從蔣子文的眼睛中看到什麼，她隻是努力地看着。

蔣子文颔首，輕輕揮了揮衣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鬼界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