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白穿過梅林,踏入寄春院内。
夜深露重,青石牆角竹影疏落,漫步行于琉璃碧瓦下,她透過紅木軒窗,朦胧看見一豆暖黃色火光。
那正是寄春院正廳的方向。
屋外夜風微涼,屋内燭照通明,将一切黑暗隔離。
心中沒來由湧起一陣暖流,有一盞燈,為她而留。
推門而入,見一白衣少年端坐于木桌前,十指翻飛。暖黃火光下,紛然紅線在他指尖翩跹舞動。
“師尊,是您回來了嗎?”
入耳是他幹淨清潤的聲音,他回首,額前發絲被微汗浸濕,一縷縷貼在皮膚上。
“是,你這是在……”
她并未理解他在做什麼,出聲問道。
“啊,您稍等一下,馬上就好。”江乘雪面龐浮上淡淡紅暈,又很快轉頭,繼續編織紅線。
秋露白湊近一步,靜靜站在他身旁看着。
他做事極專注,目不轉睛盯着桌上缭亂紅線,手指撚起一根,交錯穿插于主體上,而後打出漂亮的結。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完成了手上的工作。
一個手工編織的劍穗。
劍穗朱紅妍麗,從上部分出兩尾,分别綴了琉璃珠,流蘇根根分明,順滑垂墜。
“師尊,您收我為徒,贈我好劍,授我功法,阿雪無以為報。
“今日想起從前學過的手藝,做了個劍穗聊作回贈。”
“民間不值錢的玩意,希望師尊不要嫌棄。”他莞爾一笑,雙手捧上劍穗。
“不會,它很好。”嘴角不自覺勾起,眼前劍穗紅得熱烈,像是将春日枝頭灼灼桃花采撷而下。
她見過絕世功法,見過華光寶器,唯獨未曾見過,這般質樸的劍穗。
她真是,收了個不錯的徒兒呢。
秋露白接過劍穗系上潮音劍,流蘇飄搖,模糊了對面視線。
她望向窗外,今夜月色涼如水,庭院内青石闆泛着月光,有如清潭之底。
她手握潮音,突然有點心癢。
“阿雪,你随我來。”
二人步入庭院内。
“落月劍法,我隻演示一遍。”
秋露白起勢,緩緩舒展雙臂,而後挑起劍,忽地斜刺而出。風聲呼嘯,潮音劍在她手中挽出劍花,一朵,兩朵,千萬朵。
細密的劍花若九天星河傾瀉,圍繞她周身形成劍網,密不透風。
她身形一晃,與空氣中水汽融為一體,身影在庭院内若隐若現,每次出現都伴随一道淩厲劍光,層層疊疊,如水波蕩漾。
最後,她從半空墜下,對着婵娟所向劃出半圓弧線,白光乍現,夜空皓月正中被劍氣所覆,猶如對半劈開。
一套畢,秋露白伫立于庭院正中,保持劍身前刺的姿勢,劍柄紅穗纏繞在手腕上,似紅線牽絲。
“如何?你往後也當如此。”
江乘雪呆立原地,手掌藏于袖中,攥緊了另一個配對的劍穗。
隻要她想,他便會達成她的期待。
直到有一天,他能與她并肩,将手中劍穗系于劍上。
秋露白收勢走來,面前,江乘雪沒有回話,正望着她出神。
她是不是,給徒兒太大壓力了?
這可不行。
“阿雪,你摟着我的腰,我帶你上房檐。”
“诶?好的師尊。”他剛回過神來,就聽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但仍順從照做。
秋露白輕功運起,一氣呵成踩着房檐登上屋頂。
直至在屋頂坐下,江乘雪還維持着這個暧昧的姿勢。
突然,他像是意識到什麼,臉上飛紅,條件反射般放下手,規規矩矩地放回腿側。
秋露白疑惑瞥去一眼。
徐徐夜風微涼,皎月照在房檐上,為肅穆的碧瓦蒙上一層柔光。
是個不錯的夜晚,很适合她接下來的授課。
秋露白啟唇,聲音融進月色中:
“屋頂上賞景的感覺,不錯吧?”
“我剛随師尊回山時,不太适應山上的生活,總覺得太冷,沒有人氣。”
“所以,每當我覺得心中郁結,就會爬上房頂看星星,那時我還很小,甚至不會輕功。”
“看見夜空浩渺,繁星點點,就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還有廣闊天地常伴左右。”
她話音一滞,輕輕揉捏額角。
她果然,不習慣和人說這些過往,就算是為了傳授經驗也一樣。
很快,秋露白結束話題:“所以,你若是練劍難以突破,亦或是心生孤獨,可以試試這個方法。”
她側首看向江乘雪。
“謝謝師尊,徒兒謹記。”江乘雪雙手托着臉,專注聽着,周身星河滿天,他眸中映着她。
他勾唇一笑,隐約露出顆虎牙:“師尊這麼多年辛苦啦,若是師尊願意,我随時可以陪您。”
秋露白聞言心中一暖。
為什麼反而是她被安慰到了?
沒等她細想,又聽他接着說道:
“沈師叔好像很照顧您,師尊可以和我說說他的事嗎?我也想學習一下。”他有些羞慚,低下了頭。
話題是怎麼轉到這上面的!?
秋露白摸摸他的頭,語重心長道:“修仙者當以修行為重,你不必過多顧及我。”
“人間大劫将近,阿雪還是趁早築基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