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化海,既然上古戰場沙海中能出現沙暴,那麼現世海中詭異的漩渦是什麼,不言而喻。
漩渦能将他帶到這裡,沙暴為何不能将他帶走?
江乘雪記憶力不差,立刻回憶起戰前那場沙暴的來源方位。沙暴源自兩方陣營中部地帶,一開始發自遠處,而後橫向襲來,縱向均勻鋪開,劈頭蓋臉打在兩方人馬身上,盡顯公平。
而他現在位于魔尊域内,離沙暴來源還有些距離。于是,他腳步騰挪,小心翼翼避開魔尊所在高台,盡可能順着人流向那個方向行去。
高台上,魔尊無山月給自己添了個軟墊靠背,舒舒服服地箕坐着,目光掃視下方拼殺的人群。
“無聊,怎麼還不到出手的時候?”她自言自語道,晃了晃手中酒壺,壺中酒液搖蕩,聽聲音是不剩多少了。
早知道要等這麼久,她就多帶點酒了。像應知秋這種無趣的人,肯定不會随身帶酒,她就是搶都沒處搶。
無山月無聲哀歎自己的失算,将壺中酒一飲而盡。
順着擡頭的動作,她瞥見不遠處一個脫離人群的白衣身影。她那雙紅眸眯了眯,定睛看了許久。
喲,還是個築基,應知秋都落魄到這種地步了,連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輩也拉來湊數?
不過仔細看來,這人身上倒是有些特别。
“有趣、有趣,許久不見這麼有趣的人了。”她正好手癢,微微動了動手指。
江乘雪離沙暴源頭隻剩十步之距,前方确有一小片微弱的白光,恰能容一人通過。他雙眸發亮,加快了腳下步伐,擡腿邁出最後一步。
成了!
江乘雪腳尖落地,激動擡頭,脫口而出:“師……你是誰?”
眼前人一襲黑衣,白發散在背後,嘴角噙着一抹笑,紅眸玩味地看着他,風華絕代,但……怎麼看都不是他師尊秋露白。
除非師尊一日之間棄明投暗了。
他原地愣了好久,才把眼前這人跟他先前遠遠瞧見的魔尊無山月對上号來。
是他進入出口的姿勢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會見到魔尊啊!
他下次應該先邁左腳的。
“小子,看傻了?”無山月一手托腮,臉上笑意更盛。
江乘雪僵硬地扭了扭頭,環顧四面,發現自己正在魔尊的高台上。
饒是他涵養再好,也差點道心破碎。走了半天,他不僅回到原地,還直接入了魔窟了。
好一個反向努力。
他擡頭看着魔尊,想來這人便是罪魁禍首了,可惜他現在打不過。
無山月覺得有趣極了。這人見她沒有畏懼、沒有讨好、沒有憎惡,反而滿臉生無可戀的絕望,像極了她那個連夜改了十幾個籌劃最後被她告知用最初方案的門徒。
她也不惱,笑嘻嘻道:“放心,我不吃人,也不喜歡強搶民男。若是我真想對你做什麼,你早沒法衣冠整齊地站在我面前了。”
這還不叫強搶民男嗎?
江乘雪渾身緊繃着,劍柄上的手捏得死緊,另一手背在身後,随之準備從乾坤袋中掏東西,頗有若是她想做什麼就要跟她魚死網破之态。
“你們這些家夥真是被應知秋帶壞了,一個兩個都無趣得很。”無山月咂了咂嘴,“問幾個問題就放你走。”
江乘雪立着耳朵,沒錯過她話中任何詞。有戲,看來她隻當他是仙尊那方的人,并未察覺他不屬于此世。
“你要問什麼?”他不動聲色地掏出最後一張極品遁地符,捏在指尖。
他大可真假摻拌跟她周旋一番,哄她放松警惕後再伺機逃走。雖不知能否瞞過魔尊,不過有準備總比沒有好。
無山月直當開口:“你父母是誰?”
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
江乘雪頓了頓,選擇如實說:“我不知道,我從小就是孤兒。”
“哦,那下一個吧。”魔尊很是無謂,似乎也沒期待他能給出什麼回答,接着問道,“你可曾修魔?”
為何會這麼問?江乘雪微微皺了皺眉,他在跟師尊修行前就是一介凡人,何來修魔之說。
這個問題也沒什麼可瞞的,江乘雪審慎道:“不曾。”
對面那人眯了眯眼,似是在确認他是否說謊,片刻,她啟唇:“最後一個問題,你,師從何人?”
來了。這個問題,才是決定他生死的關鍵。
江乘雪強忍住咽唾沫的沖動,魔尊已經對他有所懷疑了,他不能表現出分毫異常,更不能讓魔尊察覺他非此世之人。
他不可能答他師尊秋露白的名字,正确的答案始終隻有一個
——仙尊,應知秋。
真正的問題是,他如何取信于魔尊。
軟墊上那人見他不言,有些不耐,微微挑眉,無聲的催促。
江乘雪自诩演技精湛,這也是他此時唯一能信任的東西。他佯裝平靜,不急不緩開口道:“自然是應知秋仙尊。”
他的眼睛始終保持跟無山月對視,盡力把肌肉顫動控制在合理的程度,手腳也沒有任何多餘動作。
他在賭,賭自己演技足夠好,無山月看不出他在說謊。
無山月不言不動,一雙紅眸靜靜看着他,她的瞳孔狹長,就像是某種蛇類。
“小子,你……”
“無山月,你在做什麼?”
一道清越的聲音打斷了她未完的話,遠方飄來一襲白影,足尖點地,輕盈落在無山月的高台上。
她氣質出塵,舉止飄然,墨發用玉簪規矩束在腦後,腰間别着一柄冷白的劍。
——仙尊,應知秋。
也是江乘雪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