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賀死了。
她非常确定。
“爸！”
“媽！”
她站在父母身前，滿臉着急地伸出手去。
“别哭了！老爸！哎，别哭了，我在這呢！”
“媽！老媽你别難過了，我就在你前面啊！”
養育了數十年的女兒就在身前大喊大叫，卻沒法讓他們注意上一眼，兩位大人依然在垂頭流淚，好像一丁點都沒聽到女兒的呼喚。
這場景實在詭異。
神山賀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卻在挽上媽媽手臂的那個瞬間毫無阻礙地穿透而過，遠遠看過去，三個人好像位于兩個截然不同的圖層。
神山賀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半晌才明白過來。
她死了啊。
原來是死了啊，怪不得碰不到呢。
她嘿嘿一笑，沒來由的被逗樂了。
爸爸蕭道成和媽媽神琪茫然無措地跪坐在地上，沉默無言地為神山賀守靈。
今天是神山賀犧牲的第七天，換而言之，是她的頭七。
蕭道成突然冒出一句：“我們以前也想過小賀會受傷會流血，但是頂多是流點血或者骨折，從來沒想過還有這種受傷法。”他剛剛止住的眼淚又要出來了。
神琪木然：“是啊，誰能想到呢？”
沉默在黑夜中流淌。
神琪不知想到什麼，神色一亮，“你說小賀今晚會不會回來看我們？”
蕭道成苦笑：“我倒是希望這樣。”但是人死如燈滅，這都成奢望了。
陰陽兩隔，死人的話活人是聽不到的。
一切都是徒勞，神山賀隻能心如刀絞地感受着父母的悲痛欲絕，卻沒辦法像往常一樣，出聲将兩人逗笑。
她落寞地把手收了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就在這樣想着的時候，突然，她看到父母腳邊有了動靜。
是芝麻，她突然沖着自己的方向大聲叫起來。
他們看向神山賀的方向，好半晌才怔怔問道：“是你嗎？小賀，是你在那裡嗎？”
芝麻是他們家收養的一隻黑狗，早就成了家裡的一份子，是神山賀除了父母親人之外最在乎的家庭成員。
沒有人告訴芝麻神山賀去世的消息，但是萬物有靈，她就是知道日夜相伴的姐姐已經離開，不在世上。
芝麻這段時間郁郁寡歡，整天整天的不吃飯。現在突然精神振奮，盯着虛空中的的方向連聲吠叫，很難不讓人猜想，是不是看到了什麼肉眼沒法看到的東西？
蕭道成和神琪面露期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空氣的方向。
半小時過去，除了芝麻時不時的幾聲吠叫，再也沒有其他動靜。
“喔喔喔！”雞鳴聲響起，金烏從湯谷中升起，第一縷光芒就要刺破黑雲從雲層中投下。
第一個七天就快要結束，得不到回應的蕭道成和神琪隻好絕望扭頭。
神山賀從來就不是輕易放棄的人，她還想跑上前嘗試一下，但卻被一雙突然伸出的手臂攔下了。
一道冷淡又不失嚴厲的女聲傳來：“夠了！時間已到，頭七告别，從此你就要來陰間生活，跟陽世不是一個世界的了！”
說話的女子頭頂一項白色的大高帽，神山賀定睛一看，上面寫着“離曬大譜”四個大字。
另外一道哭腔傳來：“哎呀，姐，你就讓她多看幾眼吧，生離死别怪令人傷心的。”
被感動得眼淚汪汪，語帶哭腔的人也是位女無常，頭上的高帽同樣寫着四個大字——缺心眼子。
此刻的靈堂空無一人，卻有三鬼，就是神山賀和這兩位女無常了。
雖然不舍，但是神山賀理智尚存，知道即使再拖延下去也無濟于事，隻好依依不舍地告别。
她最後扭頭看了一眼爸媽。
每一天都是平常的一天，誰能想到上次一别就是最後一面呢，要是能早知道，神山賀肯定會好好告别的。
隻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有機會彌補這個遺憾了。
真是遺憾啊，這未能如願的人生，你說，我們還能有再見的一面嗎？
見神山賀如此知情識趣，沒讓她們多費功夫，離曬大譜和缺心眼子都很滿意，一道鎖鍊勾着神山賀就往外面走去。
神山賀把腦袋轉回來，好奇問道：“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啊？”
她情況特殊，全身上下沒一塊好骨頭，因此前七日一直渾渾噩噩，理智全無，頭七的今天才好一些。
沒經過死後流程的神山賀不由得心生好奇，想知道人死後的每一個步驟。
她以為兩位無常是沒有聽到，又重複了一遍：“姐姐們，我們現在是去哪啊？”
“離曬大譜”不耐煩地說：“叫你跟着你就跟着，話這麼多幹什麼？”
“缺心眼子”鬼好一點，輕聲回答：“現在去城隍廟給你銷戶。”
死後第一步，先去銷個戶。
“本來這項工作是死後的第一天就要去做的，但是你情況特殊，屍骨無存，靈魂聚集需要時間，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完成。”
神山賀喜滋滋：“這樣啊。原來我這麼特殊。”
這番話不禁讓兩位無常刮目相看，還沒見過這麼積極樂觀的人呢。
離曬大譜：“你倒是看的開。”
神山賀一擺手，很是潇灑：“死都死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做無常這麼多年來，像神山賀這樣樂天的鬼魂屈指可數，大多數人剛剛得知自己死亡時，無不發瘋，有的還不死心，想法設法從無常手下逃開，害得她們勾魂索都要纏上七八圈才放心。
好感還沒有維持三秒就消散了，無它，實在是神山賀這個人太聒噪了，怎麼就有那麼多的問題呢！
“兩位姐姐是剛當上無常的嗎？”
“做這份工作多久了？”
“日常工作中遇到的鬼多嗎？”
“嘿嘿，我還以為我死後會是黑白無常來接呢，沒想到是兩位姐姐。”神山賀又自娛自樂上了。
“你想什麼呢！”離曬大譜嗤之以鼻，好像神山賀剛剛說了一個大笑話。
“謝必安和範無咎是大神級别的無常，平時忙着處理各種大小鬼事，頂多隻會在年底的培訓會上出現一小會，哪裡有空來引渡你！”
聽得出來，謝必安和範無咎是陰曹地府的兩個明星人物，粉絲無數，極其受鬼崇拜。
神山賀聽得連連點頭，表示自己受教了，她一個光榮的無神論者，平時隻在各種影視作品裡道聽途說，難免有錯漏之處。
要不然怎麼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呢，這人啊，要不是死過一回，哪裡能知道得那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