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青山市烈士陵園。

太陽高照，是個大晴天。

也許是英烈們的在天之靈護佑，陽光一點也不烈，隻是曬得人暖洋洋的，這讓入了秋一天冷過一天的大家都心情好很多。

往常無人打擾的清淨陵園，今天卻是熱熱鬧鬧的。

學生們一個個戴着紅領巾，安靜有序地排着隊，在老師的帶領之下小臉嚴肅地上前，然後将捧在手裡的花依次放在墓碑前面。

有些孩子還會低下頭默念幾句。

孩子們大多是上小學的年紀，小臉上滿滿是稚嫩天真，對“生與死”這件事并沒有多少了解，但即便如此，他們也對早些時候發生在市裡面的案件有所耳聞。

連着大半個月，報紙和網上幾乎所有的新聞媒體，都被爆炸案所充斥，即便大人們沒有特地去跟孩子們說相關事情，但是他們免不了在耳濡目染之下了解一二。

有人犧牲了。

有人為了保護他們而犧牲了。

因此，每一名有機會來到烈士陵園獻花的孩子，心中都是極其認真對待的。

有位小女孩捧着朵菊花，一張小臉緊繃着，老師拍拍她的肩膀，她便邁着步子上前，給烈士墓碑獻花。

她一擡頭，去看主人的姓名，想跟主人說說話。

“神山賀。”她在心中默念。

“謝謝你，神山賀姐姐。”她小聲地說，神山賀的黑白照片鑲嵌其中，她含笑靜靜而立，短發顯得更加英氣逼人，雖然是靜态黑白照片，卻生生看出飛揚的神采來。

小女孩絲毫不懷疑，如果在生活中見到她，會是一個多麼可愛可親的姐姐啊。

可惜再也看不見了，她有點遺憾，再次道謝之後才離開隊伍。

下台階的時候不小心一個趔趄，左腳絆右腳，整個人就要朝着地面栽下去。

“小心！”就在她整個人即将摔下台階的時候，一雙有力量的手臂從旁伸出，精準地扶起來小女孩，讓她免去摔倒的下場。

小女孩擡起頭，就要道謝：“謝謝……”

“警察姐姐！”

小女孩的世界裡很簡單，女的統一叫姐姐，男的統一叫哥哥，這位穿着制服的姐姐隻是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微笑道：“沒事，小心點，去吧，老師在集合隊伍了。”

她一直望着小女孩的方向，直到郁郁蔥蔥的灌木叢擋了那一道小小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才把視線收回來。

張青竹看向小女孩剛剛獻過花的墓碑，一束白菊靜靜地躺在神山賀照片前，她的學妹，總是一副笑臉，對所有人都是笑臉相迎，無論是因為患病而颠三倒四、一句話重複三四十遍的老太太，還是無理取鬧、說不過就直接坐地上撒潑打滾的中年人，她都不會生氣，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好言相勸。

可是為什麼，她卻是比自己這個沒什麼耐心，随時冷着一張臉的人更早離開了呢？

張青竹連忙抹了一把臉，沒有摸到想象中的淚水，原來是這幾天，都哭幹了嗎？她怔怔地想，擡腳走近。

身穿制服的女人站着，胳膊下面還夾着個帽子，長長久久地注視神山賀的名字，還有她的黑白照片。

張青竹是青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隊長，她跟神山賀也是同個學校的師姐妹，隻是隔了一屆而已，可以說是看着神山賀一步步從一名小警察逐漸成長，展露手腳的。

然而，從今往後，再也看不到她大展手腳的場面了。

“隊長！”

就在張青竹沉痛哀思的時候，有人快速跑來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

“隊長！小李他們說法醫那邊有了新的線索！”

“好，馬上就來！”張青竹神色一凜，下一秒就把警帽戴上，制服扣好，神色嚴肅地跟下屬一起離開。

張青竹不相信因果報應那一套，不覺得人死了之後還會有輪回轉世，不然的話，要他們警察和法律幹什麼呢？

如果真的有那個世界的話，隻會讓張青竹更加急迫地抓住兇手。

神山賀已逝，她們現在隻有快點找出兇手，這才是對她在天之靈的最好告慰！

***

“阿嚏！”

神山賀揉了揉鼻子，怎麼，鬼也會打噴嚏嗎？

她囔囔幾句，拿起一朵菊花。

神山賀并不知道自己被葬入烈士陵園，也不知道還有一群小學生專門過來參觀，她正看着桌上的這些祭品發呆。

這些東西拿到手的時候還是紙闆樣式，非常的輕，但是現在擺在桌子上搖身一變成了實體，拿在手裡有着不輕的份量。

神山賀拿起一束花，是白色重瓣菊花，明擺着就是祭拜逝者的那一種，不止一朵，足足有十幾朵共同組成了一大捧，被她抱在懷裡，甚至還可以聞到花朵幽幽傳來的清香。

她看了一會就放下了，轉手拿起另外的東西。

車、房、手機，鍋碗瓢盆，各種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神山賀輕聲笑起來，這樣關心她在底下的日常生活過得好不好，一定是父母才會做出的事情。

除了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神山賀甚至還在裡面看到了其他雜物，她用過的書本啊、包包啊，還有一些喜歡的玩偶啊，她一一看過去，神色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