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琪今日和丈夫早早就睡了。

說起來，失獨老人除了發呆和休息之外，還有什麼可以消磨時間的方式嗎？

要不是家裡有個小狗在，每天都要帶下去遛遛沾染一點熱鬧，他們身上肯定半點人氣都沒有。

臨睡前，神琪将眼鏡取下放到床頭櫃上面，轉身問丈夫：“哎老蕭啊，你說今晚能夢到小賀嗎？”

蕭道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能的。”

神琪笑罵兩句：“小沒良心的，都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來爸媽夢裡見個面。”

跟日常交談中格外注重避免提起神山賀的一幹親戚朋友不同，自從神山賀離世之後，爸媽兩個人并不避諱說起她。

兩位父母就好像是唠家常一樣，看到好吃的心裡就會想，“是女兒喜歡吃的海魚，唉可惜了。”他們買回去自己吃，額外做一份，好像神山賀依然在身邊一樣

看到漂亮衣服，心裡面也會想：“是小賀喜歡的樣式，不過她日常上班都是制服，穿的機會不多。”

但還是買了回去，萬一呢，放假了她不也是能穿的嗎。

他們跟親戚聊天，說自己對神山賀的離開其實沒有什麼實感，總覺得女兒依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隻是時間交錯了而已，他們跟神山賀像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他們買菜的時候，神山賀可能在房裡面試新衣服。他們遛狗的時候，神山賀可能在飯桌上喝湯……

女兒依然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隻是很難再看見了。

然而除了他們之外，親戚朋友都不相信，甚至會覺得這是兩位父母思念女兒成魔，說的話颠三倒四，于是就更加小心翼翼地陪着聊天，避免觸動傷心事。

神琪：“睡喽。”

年紀大了，熬不動了，一說完晚安睡意就襲上心頭。

蕭道成伸手關燈，也不知怎麼回事，今天晚上毫無睡眠障礙。

神琪更是如此，幾乎在被子蓋好的那一個瞬間，腦袋一歪，就沉沉睡了過去。

“媽！老媽！”有人在喊她，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神琪有一瞬間都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出問題了，不然怎麼會聽見女兒的聲音，這也太清楚了吧，能用“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來解釋嗎？

“爸，老爸！”那個聲音喊完媽之後無縫銜接喊起了爸，神琪轉過身，這才看到蕭道成也在旁邊。

好了，神琪點點頭，她這下子是非常能确定了，自己絕對是有問題，不然的話怎麼連蕭道成都進夢裡面來了！要知道熱戀期的時候她都不會夢到蕭道成，這下子問題可大了。

神山賀看爸媽都一副呆滞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分外後悔起自己拖了那麼久才過來托夢，搞得老爸老媽都不适應了。

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起兩位長輩的臉色，除了精神有點萎靡之外，并無大礙，她微微松了一口氣，沒生病就好，精神可以通過休息來補充，她最擔心的，就是他們兩個人會因為思念過度而倒下。

“爸媽，家裡不是還剩了一些考研資料嗎，明天幫忙燒給我呗？”

神琪下意識接了一句：“要來幹嘛？”

神山賀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嗨，我這不是要準備考閻嗎，雖然考試内容不同，但是肯定有共通之處嘛，拿來參考參考有備無患。”

蕭道成震驚：“你什麼時候這麼愛學習了？”

神山賀：“……”

她簡直都要跳起來了，“爸，什麼叫做‘我什麼時候這麼愛學習了’，難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種不學無術的形象嗎？”

神琪笑起來，“你除了考研之外，什麼時候還接觸過課本，考完研你說看見它們就頭痛，現在都被我堆在地下室裡面。”

神山賀撓撓腦袋，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就算是工作了好久的成年人，在爸媽眼前也是跟小孩子一樣被拿來打趣。

這麼一通打岔下來，神山賀找回以前跟父母的相處模式來，一點都不生疏。

神琪決定繼續聊下去，不再管内心的疑問，在她看來，夢到女兒那又怎樣，就算是個虛幻的形象那也好啊，好歹能說上幾句話！

“小賀最近在幹什麼呢？”神琪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把一縷落下來的頭發别在耳後。

神山賀一點都不見外地抱了抱媽媽，挽着她的手說：“在考閻呀，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真的不是開玩笑。陰間考閻可辛苦了，比我那時候考研還要難上一百倍一千倍，主要是那些知識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陰壽的計算、陽壽的轉化，還有什麼精怪跟腳，都得學。最主要的是，這裡面的人際關系實在太複雜了。媽你知道嗎，我們頂頭上司有三個，但是一個地位堪憂，另外一個是其他機構派來駐守的，隻有一個是土生土長的正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