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離開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終歸這些事都殘忍刻骨,将從前那個帶着幾分天真與少年意氣的小侍衛,變得憔悴畏縮,雖然是站在了衆人仰望也不能企及的位置,一舉一動卻都變得小心翼翼。
“别擔心,我在呢,這就給你解毒。不過你的嗓子想要徹底恢複,還需要些時間。”季明歸随身總帶着很多的瓶瓶罐罐,在懷裡找了一會兒就倒出了一粒藥丸給沈停雲喂了下去,“這個不是專門解你身上的毒的,但大部分的毒都能解。給你解毒以後,你過兩天就能開始嘗試說話了,但你中毒太久,對聲音肯定會有影響,可能聲色跟從前會有稍許差異,是正常現象。”
随後季明歸嘴唇靠在沈停雲耳邊,十分小聲地說道:“喻寒依回來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打算趁着今天齊時雨出宮祭祀,就要對他動手。喻寒依不會殺了齊時雨,但是說不定會殺了你。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回南疆,齊時雨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
沈停雲卻固執地搖了搖頭。
他知道季明歸對自己是真的好,不像倉銘表面是笑的,暗地裡遞過來的卻是刀刃。季明歸願意幫助自己開始新的生活,但他太累了,實在是哪裡都不想去。
如果喻寒依能殺了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往後的歲月裡,王爺回想自己的時候,興許心裡還會有一絲愧疚。
旋即沈停雲笑了。他要的哪裡是齊時雨一文不名的愧疚?他也從未敢奢求能得到對方的喜愛。他想要的,無非是王爺的信任,成為對方手下最忠誠、最好用的一條狗,隻是這麼微不足道的東西,到最後齊時雨還是沒能給自己。
“行,我不勉強你。”季明歸說,“我相信你的功夫,如果真想逃,總有辦法逃出去。如果你之後活了下來,去左江郡南邊的鳳栖鎮,鎮上有間來歸藥鋪,去跟那邊的掌櫃的報我的名字,無論你到時是什麼處境,我都能護下你。”
沈停雲想起,很久以前,他還叫方濛的時候,也有人跟他說過,你要是過得不好,就來找我,他記了很久,也曾一度當了真,隻是這話,他再也不敢繼續記得了。
季明歸确定了自己給沈停雲的解藥有效後,便跳車離開了。
服侍沈停雲穿戴的婢女被内監發現在馬車外面睡着了,挨了好一頓的訓斥。
婢女連連告罪,又多叫了幾個人來為沈停雲整理冠發和禮服。
沈停雲後知後覺,明白了季明歸造訪的真正目的。
季明歸并不知曉自己的身份,也就無從說起是來見自己的,那麼他的到來隻剩下了一種可能性——季明歸是為了喻寒依來刺殺自己的。
喻寒依想要回朝,勢必要解決掉王爺和自己。王爺一個外臣,要殺要剮都無所謂,可是自己,是老太師點頭認下的皇子,名姓被加上了玉碟,也就是喻寒依名正言順的小叔。沒有過錯,喻寒依便動不了自己,可又不願回朝後與自己周旋,因此派來了季明歸提前把解決自己。
但季明歸沒有,甚至還幫自己解開了身上的毒。
沈停雲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遇見過這樣待自己的人了。季明歸如同黑暗中殘餘的火星,并不明亮,卻那樣奪目,讓他不至于徹底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安排好的祭拜的宮室,齊時雨回了馬車,把沈停雲帶了出來。
下午陽光很好,寒風也暖了幾分。
齊時雨握住沈停雲的手,朝他單膝跪下,親吻他的指尖,道:“一切都已準備妥當,走吧,本王的陛下。”
宮室外的重重樹影之後,藏滿了身穿铠甲的漠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