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對吧?秦宣素愛佛寺,這可是滿朝皆知之事。
秦宣頓了頓,手指在香爐邊拂過,聲線慢了些許:“我自然信佛,不過我信的佛,不再此間。”
陸溪雲似懂非懂:“殿下的佛,不在廟中?”
秦宣緩緩搖頭:“這晨鐘暮鼓,我聽了多年,隻聽見人心,從不見佛。”
秦宣擡眼望向寺後的蒼柏與青瓦,眼神像沉在了極遠的過去,他輕聲歎道:“佛不在廟中,佛在人心。”
陸溪雲垂下眼簾,低聲道:“殿下心中有佛?”
秦宣未答。
半晌,他隻道:“這世道,善心反成桎梏,好人難得善終,很荒唐不是嗎?”
陸溪雲望着他:“殿下想改變這世道?”
秦宣似是怔了一瞬,随即低笑出聲:“曾經吧。”
秦宣垂眸,語氣卻淡得像是在說一樁早已冷卻的舊事:“世子可知,有些事,哪怕是九五至尊,也無從撼動。”
帝位加身又何如?他終是不是秦疏,沒那般狠,也沒那般絕,隻能被群臣裹挾,至多不過是百官意志的延伸。
秦宣看着遠處殿宇深處的佛像:“菩薩低眉,金剛怒目,而我不夠狠。”
秦宣釋然笑起:“所以,我渡不了衆生。”
倏而,有面附血塵的擐甲将領匆匆而入,那将領見着秦宣先是一愣,繼而沖着陸溪雲倉皇俯身抱拳道:“卑職嶽暗山,有匪以武亂禁,吾等力戰不敵。”
嶽暗山以軍禮徑直單膝跪下:“鬥膽請世子您相助!”
頭一回見嶽暗山,陸溪雲顯然還在狀況之外:“什麼人?在京裡為亂?”
嶽暗山抱拳具禀,秦宣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聽了個全。
嶽暗山火急火燎的就一件事——秦疏在獄裡讓人給劫了。
照這個嶽暗山的說法,秦疏原在刑部大牢内外都安排了人手,可那群劫獄的不知什麼來頭,一點動靜都沒有就把人給搞定了。
等着嶽暗山反應過來,也隻能是火急火燎亡羊補牢的帶人去追。
嶽暗山在京郊追上這群不速之客——沒打赢。
眼前的武者一咬牙:“我等非是哪些匪徒的對手,南衛縣方向,卑職鬥膽請您相助!”
瞅着這陸溪雲二話不說就跟着那不速之客走了,秦宣也沒有多說什麼。
陸溪雲跟着秦疏離開的人,不論出了任何事情,都是秦疏一人之禍。
可随之而來出現的人馬,改變了秦宣的想法。
秦疏目光淡淡,投向那正門之前的不速之客。
他沉聲開口:“老三,父皇吩咐,法事期間,不得擅入。”
佛寺正門前,身着墨綠色錦繡蟒袍的天潢貴胄單手擒着刀。
秦疏笑了:“不得擅入,擅闖呢?”
秦宣看明白了,沒有什麼劫獄,那是秦疏在支走陸溪雲。
秦宣上前半步,迫人氣勢如山似嶽:“父皇有命,凡法事期間擅闖者,斬。”
對上秦宣的目光,秦疏争鋒相對:“皇兄要如何斬我?”
随着秦疏的話音落下,佛寺正前的兩尊石獅口中,原本平靜的球形玉石匠器,皆開始快速的轉動起來,秦疏身後的高手數量已然超出預計。
秦宣不語,隻是微一擺手。
六名身着黑衣的武者縱身而上。下一刻,數十道寒芒從秦疏身邊炸開。
秦疏的手中是一件與玄瀑矢别無二緻的一枚袖盒。
但同玄瀑矢又有些不同,沒有玄瀑矢那鋪天蓋地的無差别齊射,匠器擊發時所獨有的那團黑霧久久不甚,秦疏一整人都像置身在裡這黑霧之中。
已經有三名靠近黑霧的武者,為黑霧中所凝的玄矢所殺。
匠器殺人,一衆駭然。
但秦宣面色不變,他俯下身,拍了怕身後少年的肩膀,很是溫和的語氣。
“小楓,就是這東西,傷的你哥。”
袁楓的周身卷起的暗紅色的氣流,在這金碧輝煌的佛刹之地的顯得格外突兀。
詭異兵刃幻化而出,少年揚起劍,隻一眼,殺氣淋漓。
···
南衛縣方向,縱馬疾馳的嶽暗山瘋狂向任玄使着眼色。
任玄讓人盯的滿是不自在,倒也不好問,隻得取出雁書預備加密私聊一下。
金伐浮現在眼前的下一刻,任玄就知道嶽暗山在急個什麼了。
金伐之上,流水般閃過幾百行顔色各異的文字,無一例外就一個意思——救駕!
「還有人沒?!」
「現場快撐不住了!!」
「這小鬼有元化之境吧?!」
[我們的人這小鬼一招一個!]
「什麼怪物!!」
[快來個人,那小鬼逮着皇帝砍!]
[水幕出了,皇帝要被宰了!]
任玄看的一陣心悸,匠器水幕,那可是狗皇帝保命用的後招啊。
觑一眼隊伍前方給他們騙出來的陸世子,任玄心下犯難,這可怎麼解釋噢。
顧不了那麼多了,性命要緊,驟然一勒馬缰,任玄高聲斷喝:“有人刺駕,去盛德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