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宣淡淡一眼:“老三,我以為,在盛得寺,我們已經說好了。”
秦疏卻隻笑,笑意不達眼底:“所以我不是來找皇兄的麻煩的,皇兄與刺客厮混一處,我也不會上告父皇。可我要将刺駕案的兇手帶回問罪,皇兄若要親自出面阻攔——”
“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
空氣仿佛一瞬凝固。
屋内氣溫仿佛驟然下降。
秦宣聲音低沉而平靜:“老三,陸溪雲也沒什麼大事,事不要做絕。”
秦疏冷笑,眉間鋒銳如刃:“那皇兄不妨親自試試,在懸瀑矢下過一遭如何?”
秦宣心下暗罵,果然,凡事隻要沾一點陸溪雲,老三就跟瘋狗一樣,逮誰都忘死裡咬。
秦宣冷冷開口,字字如冰:“老三,你不動他,我不回皇城,如何?”
這話一出,屋内衆人俱是一愣。
任玄倏地一震,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猛地擡眼,看着秦宣那毫無波瀾的側臉,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這人瘋了?
秦宣居然為着一個刺客,連皇位都不争了?
簡直匪夷所思。
秦疏同樣有詫異,秦宣不是在示弱,對方在攤牌了。
以退為攻,秦宣輕描淡寫一句不回皇城,那他若執意要把秦宣‘逼’回去,秦宣就能和他全面開戰。
秦疏盯着秦宣許久,終于看懂了對方的落子方式:你動他,我掀桌。
空氣安靜到極點。
秦疏沉默半響,他開口:“武甲村近日,萬餘兵刃被劫,皇兄知情否?”
秦宣知道對方在防什麼了,秦疏在防他養私兵。
他應聲:“此事與我無關,你可以拿驗心簡來。”
秦疏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終冷冷吐出三個字:“查案吧。”
秦疏轉身就走,語氣未起波瀾:“任玄。”
任玄立刻起身跟上,心裡卻已猜到七八分。
果然,秦疏語氣不緊不慢,卻透着幾分意味不明的冷意:“上萬件。不是秦宣,那誰要這麼多刀。”
任玄腳下一頓,他當然知道秦疏說的是什麼。
萬餘件玄階匠器,皇城腳下憑空蒸發,絕不是尋常流寇幹得出來的事。
他應聲:“卑職今日遇到了銀樞城的方二爺,這或許是個方向。”
秦疏颔首:“去搞清楚。”
任玄點頭,話鋒一轉,順勢一拉:“這趙安的案子看着也不重要,限期什麼的?殿下您看?”
秦疏頭也未回,隻留一句:“限期改一月,你自己跟盧士安說。”
···
送走秦疏,任玄先是回了縣衙。
刀是死的,人是活的。什麼兵器劫案,當然是哄對象更重要些。
他清了清嗓:“士安,好消息。”
盧士安正低頭翻着秦宣留下的筆錄,頭都沒擡:“……放。”
任玄挑眉,這反應有點冷淡啊,任将軍锲而不舍:“限期改了。”
“改幾天?”
“三十日。”
盧士安聞言擡眼:“你和秦疏說了什麼?”
任玄湊近兩步,狀似不在意的擺擺手:“順手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盧士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竟是語氣誠懇地道了句:“多謝。”
任玄一時間竟有些無所适從。
他向來嘴快,逮着人就能貧上三句,可被盧士安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謝”打了個正着,反倒生生噎了半晌。
他轉過臉,咳了一聲,像是想掩飾什麼似的:“你和我誰跟誰,何必生分。”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老派——這什麼十年前的江湖腔調。
他幹脆站起身來:“我去盯兵器那案子了,你做事靈活些。這裡不是皇城,外頭那些人押的是秦疏,壓根不認你盧家那塊招牌。”
他頓了頓,又回頭叮囑了一句:“你注意安全。”
···
任玄離了衙屬,壓根沒去找那方行非,也沒去查點什麼線索、暗訪什麼刀坊。
他引了匹快馬,直奔陸府。
查個毛線。銀樞城丢的貨,反着推線?他腦子被夜風凍壞了不成?
直接去問謝淩煙,他不香嘛?!
到了陸府,任玄還抓包了個‘公然抗旨’的陸世子。
雖然聽着很随意,但那日自盛德寺回來之前,皇帝爺白底黑字按到陸世子懷裡的,确實是道聖旨——叫陸溪雲好生靜養。
眼下看來,那陸溪雲是完全沒當回事了。
任玄對此毫不意外,要知道,從一開始,秦疏就在和他蛐蛐:這聖旨邏輯就奇怪。
你總不能因為他不安分修養,再罰他什麼。
法不可知則威不可測,這肉眼可見就沒有下文的法,那威懾不就更鬧着玩一樣。
其實吧,狗皇帝蛐蛐皇後縱容,任玄聽得是想笑的。等秦疏後面自己上手,論縱放,狗皇帝能甩皇後三條街。
任玄将正在練劍的陸溪雲直接叫過來,非常上道的對演武之事隻字不提。
“世子。銀樞城最近丢了上萬把兵器,殿下命我徹查此事,您能不能找謝城主問問?”
青年擦了把汗,眉眼清朗,語氣卻不太高興:“你讓秦疏自己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