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神神在在地講着,祝語聽得雲裡霧裡,正打算聽她如何解釋,她卻閉緊了嘴巴。
“看完就走吧。”老人支起拐杖,準備回屋,似是想起什麼問道,“李硯言那姑娘還好嗎?”
“她很好。”祝語說。
“那就好,走的時候替我落鎖,擰右邊的門環。”老人進了屋,全然不怕祝語會做出什麼偷盜行為。
祝語簡單一看,沒什麼收獲,将南紅放入盒中,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按照老人的指示關上了店門。
與世界斷聯一小時,祝語不出意外地收到了易時春的問候和制作人發來的新專主打的幾首demo,以及藝人朋友發來的零零散散的消息。
易時春不過幾句話,多是關心他是否到家和工作事宜,提醒他明天《流量至上》的制作組要提前來告知拍攝安排,一定要九點準時到頂層會議室。
祝語餘光看着路邊的階角邊走邊回,忽一擡頭才發現走錯了方向,隔着一條馬路與明歲圓景區的停車場相望。
光線稀薄的停車場後,園内正熱火朝天地布置明晚中秋燈會的彩挂燈和攤位,園區中央的湖上搭起了一條巨大的龍燈,音樂噴泉也正在測試。
祝語停下轉彎的腳步,遙遙望了許久,最終夢醒般回到了原路線,耳機裡被暫停的樂章再次響起,他踩着鼓點一步一步遠離了喧嚣,身後炸起今晚第一束煙花,絢爛浮華映在他側邊眉眼,睫羽一扇一滅間煙花便已落幕。
越是驚豔的東西,越易逝。
走了很久很久,祝語才躺回床上,發尾尖還存留着未幹的水汽,貼膚的睡衣也被洇濕一角,約麼是在台前洗漱時染上了水漬。
玻璃盒被小心地鎖在櫥窗裡,甚至比祝語大大小小的獎杯還高出一層,鮮亮的顔色格外顯眼,不同的形狀也在彰顯它的特殊,仿佛在與其它藏品炫耀:
老子最貴。
祝語從外套兜裡掏出衛生紙團,趴在床上把零散的紙片一片一片捋順,再拿出一張白紙鋪在下邊,一塊一塊貼上膠帶拼成嚴絲合縫的便簽。
指尖順着字迹一筆一筆劃出筆者落下的每個字,最終畫上一個并不圓滿的句号。
衣櫃頂端有一個積了灰的鐵盒,一眼便能看出其被擱置時間之長,周邊卻不曾生鏽,依舊是光滑而锃亮。
祝語借着包紙片的衛生紙拂去上面的灰塵,輸入熟悉的密碼,0620,FAT解散的日子,也是裡面其它紙條被封存其中的日子。
五顔六色的紙條上寫滿了少年人們的約定與吐槽,每一張都宛如一張膠卷,放入回憶的投影儀,自然而然地在記憶的長河中撈出承載那七秒的每一條魚。
時隔兩年多,盒内迎來了新鮮血液,盡管并不如曾經花哨明亮,但确确實實是在命運的交織線上,重新開始打下一個結。
咽下床頭櫃的藥切回休息模式,睡意朦胧間,他仍記得給制作人作一個答複。
這次給的demo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以為會是氛圍感抒情冬日歌單,沒想到卻聽到了熟悉的樂聲。
是他第一次去學習編曲時的作品,彼時還未成氣候,青澀的作曲和幼稚的詞作遠達不到一個主打曲的高度。
不愧是秦清商,廢材也能造金屋。
二次添加的重音聲壓完全遮蓋了原編曲的空白,沒有删去他先前設置的電吉他過于嘈雜的電音,而是多加了木吉他和中提琴中和,貝斯低音加強了節奏感。
使人不禁想起他上次的作品,尖嘯的小提琴聲被渾厚的大提琴安撫,兩相呼應,相輔相成,宛如打水漂的平石子在波光粼粼處緩緩落入水中,蕩起一陣漣漪。
獨成一派的加法風格,讓他在流行做減法與大肆修改的時代中脫穎而出,隻有一個缺點。
他的曲子對人聲要求極高,既要有與之相匹配的音色,又要有語感和唱功,一不小心人聲和伴奏就會完全分離。若人聲壓不住伴奏,撐不起整首歌,後者便會因為完成度過高而顯得累贅;若人聲過于尖銳,反倒會顯得整首歌吵鬧,影響聽感。
FAT的出道曲便是他和他的老師共同創作的,也是他的處女作。
祝語如今還能清楚地回想起當時秦清商聽他唱歌龇牙咧嘴的樣子。
當時他正在變聲期,雖不難聽,但與先前少年的清脆和現在青年的清冽相比,着實是差了些火候,外加訓練不足,全靠一身天賦随心所欲地唱,秦清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個聰明的傻子,說他是最符合團體概念的人。
Fool AND Talent,愚人與智者,傻子和天才。
祝語試探性地引用那首被改編完成的《Perpetual》,告訴他自己已經選擇完畢。
秦清商秒回消息,簡單一個“好”,不知今晚要熬到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