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似是被降下了慢速,手中的事物都停止下來,霎那間,人聲再次鼎沸,和着煙花綻放的聲音,孩童的歡聲笑語,青年人的嬉笑怒罵,老者的感慨萬千,一一在耳畔響起。
隻那一瞬,來來往往間,那個戴着玉蘭花面具的男人,左耳邊綴一串流蘇,手中舉一盞魚燈,半張白色面具被焰色映出流光溢彩,一明一暗間,與祝語隔橋相望。
下一瞬,便淹沒在人來人往中,隻留一盞蓮花燈在祝語手中,沉甸甸,輕飄飄,似舊友,注相逢。
溫沅澈拎着兔子燈從人聲嘈雜處趕來,向祀璧炫耀道:“五哥,我拿到了,我跟你說那人巨多,尤其是小姑娘和小朋友,當然還有她們的男朋友啊,擠得我都出不來了,你說說就一個兔子燈,至于嗎?要我說,買個蓮花燈樂呵樂呵得了呗。”
祀璧将魚燈插在腰間,看他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聞言笑道:“你不也去擠了?”
溫沅澈搖搖手中的兔子燈:“還不是為了二妹妹,答應了她這次考進前三就替她搶兔子燈的,也不知道她忙着幹嘛,就連無象都出來玩了,她居然還待在家裡。據她八哥了解,她肯定有什麼秘密行動。”
“八哥。”祀璧重複他的稱呼,突然有些惡趣味道,“你猜二妹妹在這會叫你什麼?”
“八哥啊,不是嗎?”溫沅澈懵懵道,就他這直腦筋是猜不透祀璧出了個什麼笑話給他聽到。
“兔。”祀璧指指他手中的兔子燈,“巴哥。”
溫沅澈:“……”之前被林希音當鳥就夠郁悶了,現在又被祀璧當上兔子,合着他就不像個人呗。
“放河燈了嗎?”祀璧看他欲哭無淚安慰道,“許個願望以後不當動物了。”
又補一刀。
溫沅澈:“許了,許我攝影作品能被賞識開展覽。”
祀璧:“你賞識了那麼多人,還沒人賞識你?”
溫沅澈自嘲道:“沒有啊,可見伯樂是多麼的稀少,遇上我算他們走大運了,誰能想到投資了那麼多作品展的小溫總居然也在等人賞識。”
祀璧理解他不願自己出資辦展覽。自己辦的和别人欣賞他的作品是不一樣的,他雖并不是攝影狂熱者,隻是個不願就這麼踏上祖輩的道路的少爺,給自己找個感興趣的事幹,但若是有人能真正喜歡上他的作品,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份認可。
一份在承擔起家主之位前的認可,對他們有多重要,祀璧必然是最清楚不過的。
這兩年壓縮式地學習讓他不止一次地迷茫與挫敗過,但隻要抓住FAT這根稻草,他就能接着走下去。每當他支撐不住,便偷偷溜出老宅去看在舞台上閃閃發光的少年,從每季一次,到隔月一次,再到每月一次。
什麼時候感情變了質,祀璧不知道,他隻知道他想見他,很想很想,從台上到台下,從幕後到台前。見過,所以更加想念。
“總公司的事情忙完了?”祀璧閑談問道。
“忙完了,不然怎麼有空來這玩,一天天地上班累死了,我還是适合過閑雲野鶴的攝影家生活,看見喜歡的景色、動物就拿起相機,走到哪拍到哪,現在舉起相機滿腦子都是合同和報表。”溫沅澈雙手比做相機狀,一眨眼假裝按下快門,拍出今晚華燈盛景,反問他,“你呢,祝家的孩子有線索了?”
“還沒,最近在忙别的,等明天收尾,正好趕上先導片拍攝。”祀璧看着滿池河燈若有所思道,“過兩天要進組了。”
“五哥你還拍戲啊?”溫沅澈驚訝道,祀璧這兩年忙于家族事務,搞得他都快忘了他是正經表演系畢業的了。
“拍啊,上班嘛,盡職盡責一點。”祀璧買來一盞河燈,拿着毛筆邊寫邊說。
“我讓他們給……”溫沅澈說到一半被祀璧打斷。
“你會給自己辦展嗎?”
“不會。”溫沅澈明白他的意思,歎口氣趴到他旁邊,“那你當時為什麼要學表演?”
“覺得好玩吧,借着演戲體驗一下不同的人生,有人要當大導演,我當然要應聘一下男主角。”祀璧想起祝語剛上高中時寫第一張心願表糾結的神情,忍不住溫柔一笑。
“嗯……等我回去看看,你這也沒個經紀人,有什麼事我這邊先替你處理着,你盡管去追你的小忙内。”溫沅澈本不喜在休閑娛樂時談及工作,但涉及到祀璧的終身大事,他還是很有興趣的。
“他不願意見我。”祀璧想起剛剛在眼前一閃而過的身影,白金色的發梢坦率的暴露了面具下的身份,第三次了,他在心中歎道。
“後天就見咯,主動出擊讓他避無可避。”溫沅澈用肘部戳戳他,寬解道,“至少還能見到不是,總比杳無音訊好多了吧?隻要能見到那就有希望,而且你倆又沒電視劇裡寫得一樣,隔着什麼血海深仇,你跟他解釋一下,話說開了就好啦。”
祀璧看着花燈默默想,羁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他親手摧毀了他的舊林,又要親手阻止他返回故淵,論起來與血海深仇也無甚差别。
“今年放天燈的還是沈二叔啊,這都多少年了,每年都是他。”溫沅澈注意力分散各處,看着什麼便講什麼,一眼瞧到湖中央的放燈人,嘴巴裡順帶地就講兩句。
“二十多年了吧。”祀璧說,具體多久他也不知道,從他小時候第一次來燈會時,沈及就已經在放燈了,問他也隻是搖搖頭不說話,來年接着放。
沈及似是認出來兩人,頻頻向這邊看過來,不一會便随着船劃走消失在人與燈間。
祝語在人與燈後總覺得有什麼在窺視着自己,每每回頭卻找不到任何可疑人士。他停,對方也停,他走,對方慢他幾步也走。
祝語環視一圈,看園區内該去的都去了,該拍的都拍了,餘光向後一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随意走到橋上,随着擁擠的人群一點一點移到對岸,下橋第一秒便向另一個人滿為患的觀賞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