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攢相親局

春節前後，海市這座南方小城迎來最後一波冷空氣。

雨夾雪下了一整晚，到了清晨，路面上結了層薄薄的冰。

徐行之起得晚，掀開窗簾望見外頭灰撲撲的天，一股邪風不知道打哪兒吹了過來，激得他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看來是感冒了，鼻子也不通氣兒了。

今天是大年初三，徐爸徐媽讓他有空回個門兒，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徐行之伸了伸懶腰，死人感很重地爬起來給自己簡單洗漱了一把。

屋裡比外頭還冷，徐行之穿着那身粉不溜秋的搖粒絨睡衣直接出門了。

臨走前，他在玄關口拆了兩顆軟糖扔進嘴裡，湊合着當早飯應付過去。

車子一路開回幸福嘉園，沉悶的天終于有些許放晴的意思。

徐行之把鑰匙揣進兜裡，哆哆嗦嗦地跑進單元樓。

“爸，媽！我回來了！”

樓道裡聲音一響，徐百萬猛然從房裡沖出來，支起兩條前腿不住地扒拉着門把。

徐爸在廚房裡聽到動靜，鍋鏟都來不及放下，跌跌撞撞地出來替他開門。

“怎麼這個點才到？”徐爸努了努嘴，逗趣說：“瞧把咱百萬給急的，眼睛都紅了。”

狗子嗚咽了幾聲，乖巧地用腦袋拱了拱徐行之的褲腿。

短短幾步路，徐行之被凍得鼻頭通紅，兩隻胳膊就跟長在口袋裡頭似的，半天伸不出來。

一段時間沒見，這狗好像又胖了。

他伸手撸了撸狗頭，屁股一癱仰躺在沙發上。

徐媽從裡屋出來，見到他這副打扮，心疼不已：“死孩子！大冷天也不曉得戴條圍巾。”

“鄭美麗女士，我現在可還餓着呢！”徐行之把狗摟在懷裡狠狠rua了一把，“你行行好，讓我先吃頓飽飯再聽你啰嗦。”

“又不吃早飯，當心你的老毛病！”徐媽湊近坐在他身旁：“……這嗓子是怎麼了？”

因為不通氣兒，徐行之的說話聲帶着厚厚的鼻音：“冷空氣凍得呗！”

“我說什麼來着，還是身邊缺個人照顧。”徐媽歎息道，接着話鋒一轉：“嘟嘟啊……”

她這廂才起了頭，另一邊徐爸端着碗從廚房出來：“面來咯！”

徐行之神色一喜，松開徐百萬一骨碌坐了起身。

朝親爹不勝感激地笑了笑，接着嘴甜道：“謝謝爸！”

鄭美麗剜了丈夫一眼，責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徐爸在一旁尴尬地搓了搓手，小聲替自己辯駁：“人是鐵，飯是鋼……”

十多分鐘過後，徐行之将面條佐料吃得一幹二淨，連裡頭的湯汁都沒放過。

他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餮足地打了個嗝，拇指一揚誇贊道：“爸，你的廚藝又精進了！”

徐爸嘿嘿一笑，起身收了他面前的碗。

言歸正傳，徐媽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勢開始說要緊事：“……過完年你就二十八了。”

徐行之心下暗道“糟了”，擡起屁.股打算溜之大吉。

鄭女士眉毛一豎，厲聲喝道：“給我坐下！”

“媽……要是又打算催我找對象，那我今天可就白來了。”

徐行之見溜号無果，愁眉苦臉地勸說，“您老歇會兒，别煞費苦心了成嗎？”

兩年前，徐行之被父母的催婚令逼到走投無路，一怒之下水靈靈地和家人出了個櫃。

二老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慢慢接受了這個不可改變的事實。

本以為催婚的鬧劇到此為止，沒幾天的功夫，他又從朋友口中聽說，徐媽整東奔西跑，摸清了海市大大小小的公園相親角。

這是打定了主意要給他找個同.性對象，領回家好好過日子。

可憐天下父母心。

饒是做父母的思想再開放，他們也不能接受兒子打一輩子光棍的事實。

每到這種時候，徐行之就會表現出特别強烈的反抗情緒。

他三令五申地跟親媽強調，“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好”，奈何鄭女士兩耳不聞，一意孤行。

時下徐媽見他執意，語氣軟了幾分：“嘟嘟，媽媽跟人打聽過，這回的對象不一樣。”

徐爸随聲附和：“沒錯沒錯，這回的條件特别好……跟你特别般配！”

徐行之蹙着眉冷笑：“打聽？你跟誰打聽的？”

“你爸三姑婆的朋友的兒子。”徐媽信手拈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倆能不能看對眼。”

“……三姑婆？她不是癱在床上半年多了嗎？”徐行之狐疑。

徐爸趕緊插話：“那、那也不耽誤人家腦子清醒！”

“就是就是！我幫你把關過的！”徐媽掏出手機，想讓他親眼看看這位特别的“朋友”。

徐行之作勢“噌——”地站起身，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跑。

徐媽追不上人，敞開門在他身後大喊：“死孩子！大冷天的又要去哪裡野！”

徐百萬在屋裡汪汪叫了好幾聲，像是在為他呐喊助威。

-

徐行之壓根沒跑遠。

出小區沒幾步路，他看到“幸福果園”的LED燈跳躍着，攏了攏袖子直接拐了進去。

徐行之在門口嚎了一嗓子：“麥麥！”

收銀台前的人被吼得一哆嗦，趕忙将鈔票塞到褲兜縫縫裡。

“又藏私房錢呐？”徐行之擡腿跨進門，挑了挑眉打趣說：“回頭我就告訴你老婆！”

葉小麥松了口氣，咧嘴笑道：“是你啊！吓死我了……”

年初五，店裡冷冷清清，葉小麥把生意交給父母看顧，跟着徐行之一塊兒出了門。

穿過人行道，兩人來到幸福嘉園後頭的甜品鋪，各自點了碗雙皮奶，坐下歇息。

甜品甫一上桌，徐行之才想起剛剛已經吃過了。

他掏出手機，點開自己的社交賬号，意興闌珊地浏覽起來。

葉小麥得空掃了他一眼，不太确信地問：“……徐阿姨又催你找對象啦？”

聲音很輕，每個字卻猶如重錘敲在徐行之的心頭。

徐行之深吸一口氣，絕望地點了下腦袋。

接着，他放下手機，開始今日份額的怨氣輸出——

“真的想不明白，我媽為什麼會這麼執着？”

“連櫃門都踹了……到底要我怎麼做她才肯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