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叽——”勐勒村到了,中巴車司機晃晃悠悠的把車停在了勐勒村的小車站,入眼可及皆是破舊。
車上的人們都開始騷動了。
乘客們或拎或抗,帶着自己的行李一個接一個有條不紊的往前挪動,倒也不是大家禮讓意識有多強,而是這個中巴車的過道極其狹窄,隻容一人走動,帶個行李通過都略顯艱難。
陳今跟在吳增後面慢慢挪步,身後是個皮膚黝黑粗糙的方臉大叔,大叔歸家意識強烈,身體不停往前占位,腦袋一個勁兒地朝窗外張望着。
直到車外一個黑瘦的本地漢子擺着手緩緩走來,大叔立即激動起來,拱着肚腩奮力往前擠,嘴上念叨着勐勒村本地的方言:“今晚克幹酒克!”(今晚去喝酒)
大叔的肚子像一個石球般撞到陳今背上,陳今感覺自己快被他的肚子壓爆了,兩人的距離倒也不必這麼近。大叔持續的壓力下陳今也前擠了不少,胸前的背包幾乎黏到了吳增的後背上。
要是小時候的陳今,老早就跳出來罵娘了,但現在的陳今隻會皺眉怒目,但要真在大庭廣衆下與之理論三分,引人注目的話,那還是忍忍算了。
“你他馬再擠一個試試!”吳增突然轉身,一掌拍在大叔肩頭,巨大的力道讓男人踉跄後退,陳今和大叔間的距離總算回歸正常。
本來嘈雜的車廂裡瞬間陷入死寂。剛準備下車的司機從後視鏡瞟來一眼,開門的動作微頓。後面緊跟的幾個年輕人也慌忙後退,避免卷入沖突。
“你算擱球!”大叔被拂了面子,把行李扔到旁邊的座位上,揉着酸脹的肩胛骨正要發狠,幾乎打算沖上去跟吳增打上一場,然而他卻在對上吳增視線時突然僵住,眼前的這位年輕男人居高臨下的站在原地,右手無聲無息的攀在座椅上,暴起的青筋蜿蜒過蒼白手腕,訴說着主人的不滿。
“我說了,你再擠一個試試。”吳增動了動脖頸,牙間泛着寒光。
大叔突然就慫了,汗珠從額頭滑落,梗着脖子對峙了一會後,他抓起行李狼狽地朝後門擠去,引得後方乘客一陣哀嚎。
“這裡沒擦幹淨。”吳增指了指陳今背包的一個角落,“下車我幫你弄一下。”
他的低沉溫柔,仿佛剛才的兇狠隻是陳今的幻覺。
“我先走了噶!”萍姐微笑着把額前的碎發理回耳後,朝兩人揮了揮手便出了車站。
車站最後隻剩陳今和吳增兩人,下午的太陽如同金色的綢緞般鋪在地上。
這破山村查不到任何一個住宿場地。陳今盯着手機屏幕發出的冷光,明明信号滿滿當當,但訂房頁面卻空白一片。
導師先前已到勐勒村作了初查,眼下情況卻與導師所言并不相符,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幾步開外,吳增趴在中巴車的窗戶上,輕聲的對着裡面問道,“姐,附近有可以住的地方嗎?比如賓館之類的。”
剛才在車上吐得死去活來的鄰座大姐竟才慢悠悠的從車上下來,看來是在座位上緩了好一會兒。
“賓館?賓館是不有,我們村子紮不有人來,就才前頭有個招待所别處不有啊,但你怕是住不習慣喂。”大姐朝車站外的一棟黃灰色的小樓指去。
“有什麼住不慣的,就睡一覺的事兒!”吳增朝大姐道了聲謝,回頭彎腰拎起行李,對陳今說道:“走吧。”
陳今怎麼還會想跟他摻合到一塊,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卻陡然發現自己擱在地上的行李也被他一并拎走了,“你這人……”
吳增拎着行李大步流星的走向車站大門,對陳今的叫喊熟視無睹,陳今隻得快步跟上。
車站外面是條還算平整的水泥道,兩旁開門的多數是摩托車經銷點,零碎的放了些修車器械在門口,洩漏的機油也把店門染的污迹斑斑。
不出百步,兩人就到了招待所門口,這棟樓與周邊相比明顯氣派很多,曾經大概也是當地的創收戶代表。
“吱——”二人推門進去,老式推拉門用它拉鋸般的聲音向外來客們道了一句“歡迎光臨”。
招待所前廳隻有一張老舊的棕色木桌,牆邊擺放着農村常見的木制水煙筒,上面煙迹斑斑。整個前廳最吸引人的就是挂在正東朝向的畫像,上面明明白白地寫了三個大字——東方紅,紅色的背景底分外顯眼。
尋常店裡都是挂的關公或者财神,這招待所倒是不一般。
“老闆好呀,還有房不?”吳增走到書桌前,曲指叩響桌面。
“有,你們啊住給?“聽見這不同于本地口音的聲音,老闆從手機屏幕上挪開眼睛,透過那布滿劃痕的老花鏡,直勾勾的打量着二人。
吳增敲定了這裡的頂配房型——50元一晚。
或許是嗅到了兩人身上的穢物臭味,“啊的提前跟你們說,我們這疊洗澡呢水壓不行,有時候噴頭都出不來水,鬧就啊的克旁邊的澡堂洗,給的?”(需要提前和你們說一下,洗澡的地方水壓不太行,有時候洗澡的噴頭沒法出水,得去旁邊的澡堂洗,可以嗎?)
可當下的問題是不住這裡也無處可去,二人将就應下。
老闆終是放下手機。黑屏前一秒,陳今分明看見屏幕裡播的是鳄龜放生的祈福視頻,這在中老年群體廣受好評。
“房子在4樓,401跟402噶,過來登記哈。”老闆擡出一本泛黃卷邊的登記簿,擡手招呼兩人過來。
陳今瞥眼一看,登記簿上一次記錄的住宿信息還是2010年時候的事情。
這可真夠久遠的。
店面存配置眼可見,打量了一圈,兩人并未發現常見的公安聯網标識,吳增随意的提了一句:“住宿不是都得和公安對接嗎?咱們這還沒有聯網?”
老闆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了滿口黃牙,“阿聯呢,下一批才統一辦到這疊。”(要聯網的,下一批次統一辦理到我們這裡)
陳今掏出身上唯一一張50現金遞了過去,這地方也不像能手機支付的模樣,好在錢包裡還有前些年留下的紙币。
進了房間,屋内面積不大,東西不多但夠用,留個窗戶正對街道。床鋪不新但也幹淨,平整的床單上疊了一床白色被子,旁邊搭着一條老式的玫瑰小毛毯,花色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