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精緻的靜室内,幽香袅袅。
幽若璃一襲素白紗衣端坐茶案前,纖長玉指輕執青瓷茶盞。
她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雙含情鳳眸亮得驚人,如寒潭映月,清冷中透着幾分倦意。
素白紗袖被薄汗浸透,涼意滲入腕間,令她神思愈發清明。
室内早已收拾齊整,白毯上不見半點污痕,唯有案幾邊緣一道未拭淨的水漬,無聲昭示着先前的狼狽。
“嗒”——
茶盞輕叩案幾的聲音在靜室中格外清脆。
幽若璃垂眸凝視掌中藥丸,原本渾圓的丹丸此刻隻剩半粒大小,邊緣還留着被指尖揉捏的痕迹。
她忽然低笑一聲,笑聲裡浸着三分自嘲。恍惚間又看見溫青淮居高臨下睨來的眼神——那般輕蔑,仿佛在打量一條搖尾乞憐的野犬。
窗外竹影婆娑,映得她側臉忽明忽暗。
素白紗衣下,單薄肩背繃成一道隐忍的弧線,每一次吐納都牽動經脈中肆虐的痛楚。
她咬緊牙關,冷汗順着脊背滑下。
“半粒藥效确實太過勉強嗎……”
她正欲将另一半藥丸送入口中,忽聞窗外風聲驟起。
一樹玉蘭被風驚擾,雪白花瓣紛紛揚揚卷入靜室,如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雪,飄落在她的衣袖、茶案與青絲間。
這個氣息是……
幽若璃指尖微頓,擡眸望向窗外。
黑眸中映出一襲白藍身影翩然而降,像是一朵白雲飄然落下,安靜,無聲。
晨光穿透少女的衣袖,勾勒出如煙似霧的輪廓,仿佛随時會随風散去。
呼吸微滞。
幾日未見,少女竟長得與之前有些不一樣。
最是那雙眸子——湛藍如洗的瞳孔中流轉着瑩潤光澤,恍若将萬裡晴空都盛在了眼底,純淨得讓人心尖發顫。
“撲通……撲通……”
寂靜中隻聞心跳聲聲。
窗外人靜立不語,窗内人默然相望。
四目相對的刹那,仿佛在這一刻時光凝滞,連飄落的玉蘭花瓣都懸在半空。
“若璃師叔……”少女終是先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散這一場夢境。
她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腰間玉箫,晨光中,“思蘅·璃”三個小字若隐若現,宛若心頭朱砂。
幽若璃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淺淡陰影。
“傷好了?便可以亂跑?”
聲音比想象中更冷,連她自己都怔了一瞬。
少女明顯怔住,扶着窗棂的手指微微收緊。她困惑地抿了抿唇,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麼……
“我剛清醒便聽聞…”白思蘅踩在窗邊的身子探近屋内,玉箫上的玉墜随着動作輕晃,“清漪師姐說前幾日有魔族作亂,死了好多弟子…”
幽若璃看着少女眼中純粹的擔憂,心頭最柔軟處像是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
可随即想起那日在沐神池禦瑾布下的結界,還有少女昏迷時癱軟在禦瑾懷裡的模樣——
“我沒事,你走罷。”
她聲音輕得幾乎破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中殘破的藥丸。
明明嫉妒得發瘋,卻偏要将人推得遠遠的。
她自嘲地垂下眼睫。自幼被囚禁在噬魂教,那些被迫旁觀的一幕幕如附骨之疽——她見過爐鼎們被采補至枯槁的模樣,聽過雙修時痛苦的呻|吟,聞過密室裡散不去的血腥氣。
那些肮髒的、扭曲的、令人作嘔的畫面,早已将她的世界染得晦暗不堪。
可是偏偏在她生命中出現一朵那麼幹淨的雲。
白思蘅躍進窗内,晨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
那麼幹淨,那麼明亮。
幽若璃指尖猛地收緊,“誰準你……”話音未落,少女已輕輕落地。
發梢還沾着未幹的水珠,新換的衣裙散發着淡淡的皂角香。
沐浴更衣才來見我…
“……姐姐是生我的氣了嗎?”白思蘅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幽若璃眼睫輕顫,卻終究沒有擡頭。
還未等她開口,少女突然上前兩步。溫熱的指尖不由分說地挑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的唇角。
“怎麼傷得這樣深……”白思蘅的聲音驟然收緊,指尖微微發顫。
幽若璃一時怔住。那是噬心蠱發作時,她忍痛咬破的傷口,本不值一提。可此刻,少女指尖的溫度卻讓那道傷痕莫名灼熱起來。
她張了張口,卻在撞上白思蘅目光的瞬間失了言語。
那雙眼眸太過清澈,映着她狼狽的倒影,關切之意純粹得幾乎刺痛她的心髒。
喉間那句驅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窗外,一片玉蘭花瓣悄然落在少女肩頭。
幽若璃不自覺地擡手,卻在指尖即将觸及的刹那猛然驚醒,倉皇别過臉去。
“不過小傷——”
話音戛然而止——少女指尖沾了她的血,在晨光中紅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