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書桌背對着電視,面朝着一整面落地窗,外頭是花園,在陽光燦爛的白天拉開窗簾能看到陽光在灌木間奔跑的樣子,那些名為陽光的不規則光點總會讓人感到雀躍。
書桌旁邊有一道玻璃門,上面挂着一塊做舊的竹簾遮擋住大半視野,竹簾上用青色顔料畫着幾株潦草的蘭花。
門的兩側擺着高大的陶瓷花盆種着兩棵茂盛的文松,層層疊疊的文松像綠色雲海。
玻璃門的另一側是駱爺爺的茶室,排列整齊的櫃子收着各式各樣的茶,寬大的空間用竹簾做了隔斷,内側和外側都有茶桌,不過内側用的是桌椅,外側用的是蒲團和矮桌。
駱明驕見方許年往那邊看,就說:“裡面不行,裡面的燈是暖黃燈,比卧室還傷眼睛。這間茶室開燈的時間很少,所以不太重視燈具的選擇,用了外形更為适配的燈具,照明效果一般。”
“這張書桌是我上小學以後才擺的,我小時候好動,坐不住,注意力也不集中,家教管不住我,得家裡人盯着才能好好寫作業。我媽就在這兒擺了張書桌,讓我在這兒學習,誰有空誰來客廳盯着我。”
“但是這個辦法沒治住我,治住了家教老師,一天被人盯着看,老師也不習慣,所以一年換了四五個老師。”
方許年坐在椅子上擡頭看過來,那雙渾圓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像是對什麼都充滿好奇的小動物,“看不出來,我覺得你挺安靜的,就算上課不聽也不會吵到别人。我上初中的時候,班裡有同學才是真的坐不住,自己不學就算了,還非得弄點動靜打擾别人,非常招人煩。”
駱明驕臉上的笑意淡了,他突然不想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所以敷衍地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後将手指落在桌面上,生硬地轉移話題。
“你看這些,全是我用圓規劃的。”
上好的實木桌上有很多被銳器劃出來的痕迹,有些是雜亂無章的大範圍劃痕,能看出主人暴躁的情緒和憋屈的心情,有的則是規整明顯的圖案,像是打發時間的小作品。
這些劃痕原本代表了什麼情緒,或許連本人都忘了,因為那個拿着圓規的孩童已經長成了一個吊着右手的高大少年。
但是這些痕迹永遠留了下來,看似是不起眼的痕迹,其實代表着情緒。是最難被記錄的,獨屬于小孩子的情緒。
這些情緒留在書桌上,在很多年後被主人再次觸摸,柔軟的小手變成了有力的大手,無助的孩童變成了随心所欲的少年。
少年将這些痕迹一一撫摸,向另一個人,一個本該與他的人生毫無牽扯的人訴說來曆。
外殼豔麗的蝸牛對着新朋友伸出小小的觸角,這些行為在他看來是簡單的示好,其實不僅如此。
他是在展露自己,展露那些藏在豔麗外殼下的柔軟軀體,模樣醜陋的軀體,奇奇怪怪的觸角。雖然隻是一次小小的露面,但他确實差一點将舊事重提,向這個認識不久的新朋友訴說曾經。
方許年并非十全十美的人,駱明驕同樣不是。
在别人眼中,方許年有很多缺點,除了成績好幾乎是一無是處。
但是駱明驕卻覺得他很有意思,不管是莫名其妙的儀式感,還是那些不合時宜的回答和沉默都很有意思。
而且他不會聯想到“窩囊”這類侮辱性的詞彙,他隻會覺得方許年像個剛來到人類世界的小機器人,很努力,但是很笨拙。
駱明驕也是同樣的,别人覺得他的沉默是火山爆發前的甯靜,覺得他是不聲不響的暴力狂。
但在方許年眼裡,駱明驕是最耀眼的太陽,熱烈明亮,光芒刺眼。
他們都不完美,卻意外地很合拍。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投緣”,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成長經曆,不同的性格,但依舊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方許年的謹慎敏感讓他能很快察覺到駱明驕的情緒變化,駱明驕的我行我素能夠給方許年帶來安全感,而且他是一個細心又粗心的人,被他接納的朋友待在他身邊會很舒服。
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他們都這麼想,即便未來的路南轅北轍,但是不影響他們做朋友。
001的出現是為了改寫虐文結局,可以簡單地理解為救贖虐文主角。
可那麼多個任務,那麼多的執行者,他們在救贖的途中,或許也正在被救贖着。
救贖本來就該是兩個人一起努力的結果。
001:“救贖,應該是兩個人的互相成就。你拉着我走出泥潭,我接着你從高處墜落,我們經曆了很多,最後平穩地站在地面上,就那麼并肩站着都能感受到幸福,那才是真正的救贖。一個人無條件地取血剔骨去拯救另一個人,那不是救贖,是成佛。”
001突然出聲吓了駱明驕一跳,他無奈地回答:“你突然出聲會吓到人的。怎麼了?突然有這樣的感慨?”
001:“是你心裡藏着疑問,在你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觸發了我的感應系統,然後感應系統自動生成了答案回答你。請别用“感慨”這個詞形容我,我是系統,并沒有那麼人性化的行為,我是仿造人類設計的,我的情緒來源是提取人類的情緒分析後進行模拟。”
駱明驕:“你什麼問題都能回答嗎?”
001:“并不是,我有屬于自己的信息庫,隻能回答信息庫錄入過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