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哪天阿煥記起來了,那也是以後的事。
他得先過好眼前。
明日必須重新出攤。
早些睡罷。
他想。
回到卧室,阿煥還沒睡下,讓出半邊床,說:“不好每天叫你睡闆凳,我們擠一擠睡如何?”
丁小粥一愣,拒絕:“不了。”
雖說窮人沒的講究,但迄今為止,他還沒跟男人同床共枕過。
躺在冷硬硌人的闆凳上,丁小粥和衣而眠。
心遲鈍地在抽痛。
好不容易攢的錢就這樣花個精光……
算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深夜,睡着睡着,丁小粥聽見夢話:“母親!”
丁小粥眼睛都沒睜開,身子先跳起來,撲到床邊。
阿煥似魂陷噩夢,極其痛苦,“母親……阿姆……啊!”
丁小粥熟練應對,把冰涼的手貼在阿煥的額頭。
輕輕地、溫柔地撫摸。
每當這時,他就覺得阿煥像他的小弟小妹,作為哥哥,他有照顧義務。
很快,阿煥冷靜下來,醒來。
他的臉滾燙,主動貼住丁小粥的手心。
沒點燈。
丁小粥卻能看見他眼睛,幽幽的光,很溫馴。
像隻無家可歸的小狗。
而他自己又好得到哪去呢?
丁小粥熟知窮途潦倒的滋味,他不想再體驗一次。
一窩眼淚淌出來。
換作阿煥着急:“為什麼掉眼淚?”
丁小粥哽咽:“沒有錢了。”壓力很大。
阿煥:“……”
歎口氣,“我留在這一日,就拖累你一日。”
沒聽見丁小粥馬上回答他。
夜靜的落針可聞。
這時,他聽見丁小粥抽噎了下,還帶着哭腔,說:“江湖險惡,你什麼也不記得,又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我怕你捱騙。等熬過難關,先站穩腳,再談别的吧。”
阿煥完全愣住。
仿佛平生第一次被這樣善待。
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甚至令他鼻酸。
左右也睡不着了。
丁小粥幹脆去磨豆腐。
阿煥随他起身,跟到院子裡。
沉重的石墨被丁小粥推得吱嘎響。
一圈圈地轉。
卻比以前要輕松許多。
因為阿煥趨身過來,陪他一塊兒推。
丁小粥低着頭:“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初時,阿煥不作聲,隻是埋頭賣力氣。
上次哭還是被堂叔抛棄那天。
丁小粥很久沒哭了。
在這世道裡,他本來就是一攤泥,加上眼淚,更要成爛泥,他知道,他知道。
丁小粥停住,站在原地,嗚嗚地哭了一場。
阿煥對他俯首,手足無措地罰站。他掉一滴淚,就為他擦一滴。
視線被淚水洇得朦胧。
讓阿煥看上去更像是白先生了。
阿煥的聲音也同先生般的溫柔,内疚地說:“我害你虧錢。怎麼辦好?”
丁小粥搖搖頭:“不知道。”
天漸亮了。
幾分薄光偎在這小哥兒白淨的臉龐上。
阿煥望着他,溫和地問:“要麼,我以身相許吧。”
丁小粥微微怔住。
他擡頭看去。
阿煥這溫柔和氣的樣子,像極了他暗戀的秀才先生,又長得俊美,身體強壯。
他一時被迷住。
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