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洪建業終于得空,去看一看丁小粥生意怎樣。
沒法子不發現攤位上多了個人。
洪建業很為他高興。
私下與他說:“也是好事。這世上所有的一對兒,都是相互拉扯過日子。”又揶揄他,“先前是誰說不要嫁人?哈哈哈。”
他的笑聲洪亮。
震得丁小粥從雙頰紅到脖子。
為自己申辯:“我沒有要嫁啊!”
罰金他都準備好了呢。
洪建業笃定:“他一看就喜歡你。很喜歡你。”
丁小粥心蔔蔔地跳:“是麼?”
“剛才我站在邊上看了好半晌。他站在你身邊,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樣。”洪建業信誓旦旦地說,“而且,還有種細微的窘态,近乎不知所措。我懂男人,隻有在喜歡的人面前才這樣。”
由浪子認證,很有說服力。
洪建業看得有趣,唏噓:“青青年紀才這樣,情窦初開呢,是我回不去的模樣。”
話扯遠了。
洪建業清清嗓子,難以啟齒地問:“小粥,你手頭是否松快,借我幾個錢?”
丁小粥愣了愣:“要多少?”
連原因都不問。
洪建業卻一應說明白:“前陣子亂象時,我幾個兄弟負傷,死的死,傷的傷,連斂棺的錢也不夠。我沒多少節蓄。”
丁小粥:“我有。”
洪建業:“等改天還你。”
丁小粥直說不用,當即把裝滿錢的褡裢給洪建業。
洪建業剛接過。
便見那守攤的男子沖來,氣勢洶洶:“不準欺負小粥!”
洪建業微愕,旋即羞慚。
是了,他一個昂昂男人,卻問小哥兒借錢,是不大有臉。
丁小粥拉住人:“阿煥,住手!洪大哥沒欺負我!”
阿煥:“他是不是敲詐你?大乾律法第七章第十二條規定,無論品階,官員一律不準敲剝百姓……”
洪建業更驚訝了,刮目說:“小兄弟,你識法啊?”
阿煥:“……”他剛說了什麼?
丁小粥:“我與洪大哥是朋友,他問我借錢有正事用,不是敲詐。”
一唱一和。
洪建業:“一定還。一定還。”
阿煥這才惺惺作罷。
回家以後,他還在抱怨:“平日白面也舍不得吃,吃飯都要勒緊褲腰帶。一個銅闆掰成兩半花。對那個洪大哥就變闊氣了。咱們辛苦攢的錢就這樣潑出去。”
丁小粥煩上來:“你有完沒完!洪大哥對我有再造之恩,沒有洪大哥,我現在還在客棧裡洗菜。本來盤下攤位的錢就是洪大哥墊給我的。”
阿煥快酸死了:“洪大哥、洪大哥。呵,叫得真親密!”
丁小粥隐約明白過來。
他仰起臉,小青蛙呱呱叫一樣地對吵:“阿煥阿煥阿煥阿煥……”
耍賴呢。
阿煥被吵得沒了聲,臉也慢騰騰紅了。
有點生氣,但無可奈何。
“不吵啦。”阿煥情不自禁地握起他的手。
丁小粥的手又軟又膽小,卻能硬生生把他從閻王爺那搶回來,良馴過了頭。
現在是運氣好,遇見的人都不錯。
但世上還有那麼多壞人,善良的小粥太容易被騙了。
得由他保護丁小粥。
17
轉眼到了中元節。
世道再亂,也得過節。
城隍廟要擺集會,屆時還有許多熱鬧,有唱戲的、耍雜技的,等等,城裡外村的百姓都會蜂擁而至,售賣諸種特産。
丁小粥摩拳擦掌。
正是他大賺特賺的好日子!
他打起精神,做了足足四桶豆花,是平時的兩倍。
早早地過去占攤位,桌椅剛擺好就坐滿。午牌就賣個精光。
于是,還得空去玩。
把小闆車和錢都往家裡一放。
丁小粥與阿煥渾身輕松。
本來可容兩輛大車的官道兩盤擺滿小攤,咚咚喤喤,放眼望去人擠人,吵嚷得人耳朵疼。
為維序治安,每隔一段路,都有官服的差役把守。
丁小粥探頭探腦:“洪大哥應該在。”
被拉住手。
阿煥:“又找你的洪大哥。”
丁小粥:“問個好呀。你别抓我的手。”
阿煥:“人這麼多,不要被沖散。”
說得有道理哎。
丁小粥一愣一愣地想。
可還是有哪不對勁。
不待他想明白。
阿煥已牽着他繼續往前走了。
丁小粥是鄉下小孩,以前,隻去村子附近趕大集過。
來到錦官城後,都在客棧作工,從來沒空出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參加這樣盛大的節日。
他高興極了,東張西望,看什麼都新鮮。
一忽兒看蛐蛐兒,一忽兒看打鐵花,一忽兒看耍皮球。
雀躍的小臉悶紅,鼻尖額頭滲出晶瑩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