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團錦簇的,看的我眼都快花了,妹妹且幫我好好出出主意。”秦姨娘揉着眼眶,确實一副挑花眼的姿态。
侞卿穿過長廊,将目光落在一角處:“明黃過俗,紅粉過豔,倒是這株雪青有點意思。”
她話音剛落,還在打理的小厮便立即圍了上來:“這位夫人果然好眼光,如今這秋園内可就剩下兩株雪青了,一株方才被貴客挑上了樓,另一株則剛移植此處就入了夫人的法眼,你說這事巧不巧。”
“還有此等巧事,究竟是何等貴客與妹妹目光如此一緻?”秦姨娘好奇追問道。
那小厮見二人穿戴不凡,索性也愛多說幾句,一指樓上,笑道:“呐,這不就在樓上。”
侞卿順着小厮所指的方位望去,正與樓上的許鈞澤再次雙目相對,少了一個長廊的間隔,她似乎能夠清晰看到他眼底的那抹戲谑。
那是許鈞澤施展圍困之計時,最常顯露的情緒。
她瞥了他身後神色惶惶的衆人,重新回望着他打量的視線,嘴角也跟着勾起一絲玩味。
許鈞澤有些意外她的不避閃躲,也有些意外她笑容間的從容,他隻覺眼前的那抹青色身影,恰與窗前才擺放的那株雪青融為一體,讓他情不自禁想要伸出手,去撥弄着那齊整的花瓣。
樓下的秦姨娘顯然沒有料到樓上之人竟是許鈞澤,她詫異瞧了眼樓上,又将目光落在侞卿身上。
彼時的侞卿已收視線,對着秦姨娘坦然笑道:“竟沒想到許将軍也在此處。”
秦姨娘有些錯愕,還是朝許鈞澤露出盈盈一笑:“将軍,您怎麼有空來秋園了,您要是說一聲,我們一同前來豈不更好。”
細軟拖長的聲音,讓捧着花的小厮也酥了半邊身子。小厮瞧了眼樓上的許鈞澤,隻當她倆都是将軍府上的姨娘,繼續谄媚道:“到頭來原是一家人,此等機緣巧合定是天作之合啊!”
那小厮喊得委實響亮,原本還在賞花的行人紛紛将目光落至樓上。
機緣巧合?
天作之合?
許鈞澤望着眼前那抹青色,眼底起了一絲晦暗。
“勞煩把這兩株雪青都送到将軍府上。”
他大手一擲,小厮拾起沉甸甸的銀兩就着急慌忙往外跑:“得嘞,小的這就把花送到将軍府上。諸位大人莫急,這園中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還請移步前廳觀賞。”
伴着小厮高昂的一聲吆喝,方才還陷入那場豪傑為佳人一擲千金的戲碼中的衆人,紛紛朝前廳湧去。秦姨娘一聽有好戲也顧不上樓上的許鈞澤,拉着侞卿便往前廳走去。
夜幕四合,歸鳥入巢,華燈初上,台景如梭。
人流如織,咿咿呀呀的唱詞便将四周婀娜舞動的花枝,多籠罩了一層朦胧的憂郁。
戲台上的演繹基本與那秀才所編撰的話本一緻,幾經演員的翻轉,惹得台下衆人潸然淚下。
侞卿靜望着身旁垂淚的秦姨娘,目光不由再次向隔壁投去,僅一圍屏相隔,根本遮掩不住男人挺拔的身姿。他目光如炬,似還在認真欣賞着台前的戲碼。
但如此賞戲可不像是他以往的風格。
侞卿收回目光,将自己的絹帕遞到秦姨娘面前,低語道:“不過都是些文人騷客所杜撰出來的深情罷了,若是因此而傷了身子那豈不得不償失了。”
圍屏另一側的身影微微一僵。
秦姨娘怅然擡眸:“妹妹何出此言?”
侞卿捏了塊瓜果,塞入口中,慢慢說道:“衆人皆傳那富賈為愛妻所種茱萸萬株皆是人間至情,殊不知那富賈家中妻妾成群,夜夜笙歌。丈夫得了賢名,婦人豈能自戳泡影,隻能日夜守着這滿園花色苦苦遲暮。花有終期,人亦有之,那婦人一逝,富賈立即舉家搬離京都,美曰其名睹物思人不忍續住,可那富賈歸鄉三月便立即續了弦。你說此等情深意切,可還值得姐姐落淚?”
侞卿娓娓道來,身旁的秦姨娘臉色微變,等到她詢問之際,秦姨娘竟也忘了該收起臉上的驚詫。
“你是如何……”秦姨娘半句話還沒問完,便被身前的茶盞打濕了半邊裙子。
侞卿欠了欠身,有意将人往外引。
“瞧瞧妹妹這笨手笨腳的,本想替姐姐好好添盞茶,卻不慎惹出這端禍事。樓上還備着空客房,還請姐姐移步換身行頭,莫要着了涼才是。”她言辭關切,好似真的隻是怕秦姨娘着了涼。
“姐姐,這邊請吧。”
秦姨娘眉心微動,卻還是跟着上了樓。
榆木木門應聲一落,秦姨娘的脖間便多了一層涼意,她怔怔望着面前的匕首:“妹妹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