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飛奔疾馳,在暮色交轉之際終于抵達廟中,方才還吵鬧的孩童頓時噤若寒蟬,一哄而散躲向四處。
直至侞卿下了馬車,一女孩高喊一聲“是阿姐來了”,衆小孩這才灰頭土臉跑了出來。
“阿姐。”
“阿姐……”
聲聲阿姐一聲比一聲稚嫩,沈萬安盯着面前凍得雙頰僵紅的孩童,瞬如鉛灌地,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一幼童問道:“阿姐今日怎還帶來一位男子?”
一略為年長孩童答道:“那人氣度不凡,定然是阿姐的郎君啊。”
“郎君?”
“何為郎君?”
“阿若姐姐你倒是說清楚啊。”
“說了你也不懂……”
衆童叽叽喳喳不停,侞卿瞥了眼身後的沈萬安,繼續分發着手中的糕點:“一個一個來,都有份。”
她這一聲令下,衆童似弦歸位,一溜長隊如約在眼前排起。
“怎麼這麼多孩童?”
侞卿聞聲側目,沈萬安早已恢複一貫的鎮定自如,也在一旁學着她的姿勢分發起了糕點。
“公子就是阿姐的郎君嘛,長得可真好啊。”
面前的幼童一誇,沈萬安的臉頰瞬時連成一片朝霞,他望着幼童撲朔的黑眸,隻覺手中早已涼透的糕點也變得滾燙起來。
灼燒着他的掌心還有些微微刺痛感。
“謝謝……”他有些不自然地道了聲謝。
在旁早已将一切盡收眼底的侞卿樂得直合不攏嘴,湊近一寸低問道:“大人這是害羞了?”
沈萬安被戳中心事,直将手中的糕點塞到她手中,轉身就上了馬車:“盡快處理,我去車上等你。”
“切。”
侞卿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自顧嗤笑一聲,便也沒在理會他繼續分發着糕點。盡管她與沈萬安這次購置的糕點并不少,但因孩童的數量較上次又增了一倍,待至暮色盡沉之際,最後一塊糕點也發放了出去。
“還好這次買的多,下次可不能再按照這個數目來了。”
侞卿長舒了口氣,正打算重新清點一遍孩童的數量時,卻見虎哥一臉落寞蹲在枯樹前。幹瘦的一張小臉幾乎找到什麼血色,呆若木雞般直盯着面前的糕點。
“可是還在記挂着傑哥?”
見是侞卿,虎哥輕點了點頭。
“放心,傑哥身份顯貴,他們是不會傷他的。你這糕點不舍得吃,也是給他留的?”
虎哥又點點頭,小聲喃喃道:“他那麼能吃一個人,也不知道他們舍不舍得給他飯吃,要是再被人嫌惡吃的多……”許是想起他那早逝的胞弟,說到此虎哥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但或許是見侞卿還在一側,初成的那顆少年心用力壓了壓自己的酸楚,低聲道:“阿姐不必挂懷,我隻是因傑哥走了之後有些難過而已,如今天色已晚,阿姐還是早些回去吧,那馬車之上的公子絕非善類,阿姐日後行事還需多提防一些才是。”
明明還是一張稚嫩的臉,說話的語氣卻又顯得老成許多,侞卿聽了也有些于心不忍。
“你是從哪發覺他并非善類的?”
虎哥沒有作答,隻瞄一眼不遠處的馬車,侞卿順勢望過去,寒風卷起帷幔,此刻那張面沉如水的臉,在寂寂黑夜中确實顯得更加陰鹜了。
侞卿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虎哥的腦門:“我們虎哥真是長成大孩子了,看人竟然如此一針見血,但這話斷然不可說在他面前,也不能說在一個看起來笑嘻嘻,手裡常握一把長劍的大哥哥面前,往後你們還得靠他們尋一處庇所。”
虎哥似懂非懂點點頭,侞卿欣慰拍了拍他的肩:“進去吧,這外面風大,果子記得吃了,保護好自己才有更多的餘力去保護别人。”
虎哥手一顫,晦暗的雙眼突然重新燃起一絲光亮。
保護好自己,才有餘力護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