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冷風簌簌,一輛馬車飛快朝着皇宮而去。
馬車内卻是一陣悶咳聲,丫鬟紅柚不服道:“蘇大人對娘子好生偏心,娘子在那女誡司待了三年,他不聞不問,如今蘇府一有難,就想起娘子對太子當年的那點恩惠了,虧他派人接回小姐之時,我還以為是他終于想起了你,可他們也不想想,當年不就是蘇慕他娘容不下你,撺掇蘇大人讓你去了女誡司,如今他們也有臉來求你。”
蘇清婉早就習以為常,從小到大父親便不親她,因此當年父親那般狠心時,她一點也不意外,“所以紅柚,我這次一定要留在長安城,為了自己不再受女誡司那份折磨,也為了年幼的胞弟,我總該打算以後的日子了。”
“不過讓人不解的是,顧舟在三年前就已離開了冷宮,他那時為何不來找我,難道他把我忘了,可當年是我救了他的命。”蘇清婉滿臉疑惑,說到後面時聲音裡藏着失望與不解。“紅柚,你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娘子,我也不知,我猜想這裡面或許有什麼不得已的原因,等你見到太子殿下,再問個清楚。”紅柚道。
蘇清婉總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在女誡司時,還一直以為顧舟沒有出那冷宮,每日每夜,她都在記挂着他,而有時候在女誡司受苦熬不下去時,想的卻又是他,他甚至成了她活下去的支柱。
低低地輕歎一聲,或許他是有什麼苦衷,或者根本就沒有喜歡過她,當年隻是為了活命而騙了她,不管是哪種情況,她都要問個清楚。
馬車離那座皇宮越來越近,而蘇清婉的心情也莫名地緊張起來,她摸了摸鬓邊的流蘇,幾年過去,在女誡司裡過得并不好,連着氣色也不好,她覺得此時的模樣一定很憔悴。
忽然馬車一個颠簸,蘇清婉整個後背撞上了車壁,疼得她汗毛倒豎。
紅柚擔憂地來扶她,着急道:“娘子,是不是碰到傷口了?”
蘇清婉白着一張臉點了點頭,紅柚難過地說:“娘子,為何女誡司裡的掌事總是打你,總是找你的茬,是不是吳氏在裡面做了手腳,才害得娘子全身無一處好肌膚。”
想到自己的一身傷痕,蘇清婉的臉色又煞白了幾分,“紅柚,我那一身傷痕是不是很難看。”
紅柚忙止住了話語,“不是的小姐,論起樣貌,小姐當是世間無雙,那些傷痕總是能治好的。”
“是嗎?可有誰會喜歡一個滿身傷痕的女子,何況這世間本就對女子極為苛刻。”蘇清婉眼眶裡忽然蓄滿了淚水,可卻倔強地沒有留下來。
她其實不知道該怎麼去用這一身的傷痕面對他,也不知道他對她會有怎樣一個态度,或許已經是物是人非,他早已經忘記了她,可終究心裡又帶着一絲期盼。
主仆兩随着人流來到了濁清殿,一進去殿内,耳邊是悠揚動聽的禮樂聲,擡頭便是雕梁畫棟,遠處的官眷們绫羅綢緞,中央有一群翩翩起舞的宮娥,遠遠看去,竟是宛如仙境一般。
主仆兩正欲尋一處位置,旁邊的太監急忙上前來制止。
太監喉嚨尖細,陰陽怪氣道:“呦呦呦!這處可不是随意就能入座的,這是特意留給姜娘子的地兒。”
紅柚問道:“那敢問大人,我家娘子要坐于何處。”
太監不屑地看了眼兩人,翻了個白眼,随意指着宴會廳裡最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座位道:“坐那兒便是。”
蘇清婉順着太監手指的地方看了過去,那兒倒是安靜。
太監翹着蘭花指,嘀咕道:“從女誡司出來的人,還有臉來這皇宮裡頭,真是晦氣。”
我呸!
蘇清婉身形一頓,這就是如今蘇家在這皇宮裡頭的地位嗎?這般的不受待見,那這是顧舟的意思嗎?所以底下人才會如此行事,思及此,她的心直往下沉。
忽而,旁邊傳來一個嬌俏動聽的輕快聲音,“你這口脂是在哪買的?成色很是不錯。”
“新開的那家胭脂鋪,配我身上這條襦裙最合适不過。”
“你今日盛裝,是為了那位太子殿下吧!”
那女子聲音裡多了幾分嬌羞,“别胡說。”
“才沒胡說,殿下出類拔萃,當年大戰邊境,讓敵人聞風色變,如今一身功勳,又有哪位娘子不心生敬佩與仰慕之情。可惜殿下心底隻有姜瑤,根本容不下旁人,否則這長安城裡的娘子怕都得寵寵欲動。”
“可身為儲君又怎會隻有一位太子妃。”
“說得也是。”那女子感概,“難怪當初蘇府那位嬌縱的嫡小姐會願意去冷宮照顧太子。”
“你說太子為何會辜負了她?畢竟她照顧了太子三年?”一個充滿疑惑地聲音傳來。
“聽說是太子殿下受不了她那嬌縱任性的性子,畢竟相府的姜娘子是出了名的溫婉大方,且這蘇家哪比得上權傾朝野的相府,太子殿下當初會棄她,轉而和姜娘子在一起,實在不意外,不過是蘇娘子眼盲心盲罷了。”
那幾名女子看到不遠處的蘇清婉,小聲嘀咕,“她變了好多,以前她可從來受不得一丁點氣,以前她也沒有這般弱不禁風,氣息奄奄的樣子。”
“聽說蘇府那敗家子不是被聖上關入刑部大牢了嗎?她如今是來求人的,肯定會放低姿态,以她蘇府如今的地位,她也不敢造次,還聽說她曾在冷宮落下過病根,出去後就大病了一場,有人說她曾小産過,不知是真是假?”
“噓!别亂說,小心被人聽到傳到太子耳朵裡,太子最不願意别人提及冷宮的事。”
這些聲音或鄙夷,或嘲諷,或輕視,或傲慢,或憐憫,或惋惜,像一陣輕悠悠地風飄入了耳内,卻燃燒了她的五髒六腑。
“可惜殿下心底隻有姜瑤,太子最不願意别人提及冷宮的事情!”這些話給了蘇清婉當頭一棒,她隻覺得頭一陣暈眩,所以顧舟是覺得她嬌縱任性嗎?所以喜歡上了别人?所以不來找她?難怪連個太監都敢在她這個尚書之女面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