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望着上方手臂交叉環在身前的高榕,尴尬地笑笑,“媽,你沒在卧室啊,我就是有點渴出來喝水,想問你們要不要也來一杯……”
他聲音越來越弱,最後趨近于無,笑也笑不出來了,整個人委屈又低落,被壓抑的情緒跌到谷底。
黎群濤從床上起來,看到兩人的樣子搖搖頭。
一家三口圍坐在客廳,氣氛有些沉悶。
高榕首先開口,“元元,你知道龐恕家裡的情況嗎?”
黎元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媽,你是不是看到網上說的了,你别相信,那都不是真的,是因為他公司……”
高榕擡手示意他停下,“你先别講這些,如果是假的,那你知道他家真實的情況嗎?”
黎元沉默下來,搖頭道,“他沒有告訴過我。”
“你看,如果他家庭沒問題,那為什麼不和你說呢,真正好的東西,是你不問他都會主動告訴你的。”
黎群濤應和,苦口婆心地勸說,“你媽說的很對,沒人會把好事藏着掖着的。”
黎元望着兩人解釋,“他沒有,我隻和他在一起三個月,說太嚴肅的好像有點早。”
“元元,你很不清醒。”高榕語氣鄭重,黎元隻好閉上嘴,他現在無論說什麼,他們都會當成是狡辯的借口。
他産生了一種無力感。
兩人讓他回去睡覺,行李箱又回到了主卧,這次他真的弄不出來了。
但是,他隻是想去見一下男朋友,他們上升到了一個不該有的高度。
黎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得自己被綁架了,龐恕也被綁架了,他們互相都被困在原地。
他起身看着床上手機身份證和充電器,他可以走,但不能這麼做,如果他一走了之,他爸媽會更覺的他失了智,恐怕連帶着對龐恕也有怨言。
他左思右想半晌,心裡有了最後的主意。
第二天,他又恢複了元氣滿滿的姿态,站到高榕面前,笑的乖巧,“親愛的媽媽,你看很快就要上班了,你都沒有好好休息,不如我們一起去散散心,看看溫婉的江南風光?”
高榕:……
這孩子,她自然知道他什麼心思,這兩天她是真擔心他,怕他鬧脾氣離家出走,眼珠不轉地盯着,沒想到他會想出這種招來。
本想着怎麼讓他放棄,這次她也有些動搖了。
黎元從小到大都乖得很,叛逆期什麼的,其他家長頭疼的東西根本沒有,這是他頭一次,被拒絕了一遍遍還是想盡辦法要做的事。
她不是單純為了否決而否決,隻希望黎元能想明白,既然他得出了目之所及最好的辦法,那妥協的隻能是她了。
黎元眨眨眼望着她,期待簡直要溢出來。
高榕思索着張口,“你爸去嗎?”
黎元一愣,瞬間激動起來,“我爸,他想不想去都行啊,媽你同意了!那快點我們現在就收拾東西。”
高榕無奈被他推到房間,剛從衛生間出來的黎群濤見狀都懵了,稀裡糊塗給公司請了假,三個人緊趕慢趕地上了中午的高鐵。
高鐵上信号不好,黎元斷斷續續看到手機上冒出些新的消息,讓他不由得懸着一顆心。
這年冬天,江南罕見的下了一場大雪,絮絮雪花緩緩落下,将水鄉妝點出别樣的冷清。
劇組人群熙攘喧鬧,将裝備道具之類東西搬到室内,龐恕被喊去化妝室,需要緊急改妝,配合場景拍攝另一場戲。
鏡子裡輪廓冷硬的男生逐漸帶上傷痕,嘴角額頭都有淤青。
他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與真正的高中生沒什麼差異,隻是容貌出衆太多。
助理一臉着急地走進來,眉頭緊鎖,“這可怎麼辦呐……”
看見龐恕淡然沒什麼反應的樣子,更難受了,“網上都把你家傳成那樣了,你一點都不擔心?”
龐恕眸光低垂,神情有些冷,“擔心什麼。”
助理拍拍手,“你家裡人,還有你男……”他看了眼化妝師,壓下去說,“他們肯定會不高興的啊。”
“我家的私事,沒必要公之于衆。”化完妝龐恕起身,整個人氣質像是剛打完架,陰沉可怕得厲害,“聯系一下律師,該走什麼流程不用我說了吧。”
助理也不敢再說了,點點頭立馬找律師。
雪景這場戲,龐恕作為被替換的男二,因為誤會和男角爆發了一場争執,而女主和男主正值暧昧期,便幫助男主,阻攔龐恕。
龐恕喜歡女主,看到她幫助對方,失意了沒再反抗,任由男主将他打倒在地,灰塵混合雪水一起,染髒他滿身。
“來,感覺還不夠啊,很假,再用點力。”導演歪過頭去用揚聲器喊。
飾演男主的人攥着龐恕的衣領,聞聲看了看他,“對不住了,盡快拍完能少受點罪。”
龐恕倒在薄薄一層雪地,臉和衣服被雪粒沾染,融化,耳側頭發帶着泥水,分明是狼狽的姿态,目光卻仿若居高臨下,冷得沒有情緒,反過來讓人不敢直視。
“你請。”他說了兩個字,男主移開眼,捏緊拳頭,向着底下的人揮去。
這場戲拍滿意後,也臨近了傍晚時間,雪越下越大,幾乎到了什麼都看不清,一片白茫茫的程度。
劇組的人收拾着,準備回酒店休息吃飯,助理叫龐恕也歇歇,換掉髒衣服,擦幹淨妝,龐恕擡手拒絕,隻是邁步走向無人的雪中。
七年前,公司破産,他的父親就是死在這樣的雪天,路被大雪覆蓋,救護車不能快速到達醫院,耽誤了搶救時間。
随之而來的,母親情急之下信了騙子的話,以為可以挽回些什麼,最終積攢的資産送入他人手,還貸下巨款,沒有錢給公司員工發工資。作為失信被執行人,躲在家裡七年。
稍微有心調查,就知道這不是秘密,龐恕也從未想過隐瞞,畢竟他進入娛樂圈的初衷,就是掙錢還錢。
目的達成,很快一切都要結束了。
他們所在的是一個大學新校區,沒什麼人,四周空曠安靜,像是被雪吸走了所有聲音。
白茫茫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一個黑點,一開始不顯,慢慢的變大,顯露出打着傘的人的輪廓。
腿長個子高的清瘦少年,被白色羽絨服裹起來,舉着一把黑色的傘,在雪地四處打量,努力行走。比他先一步到來的,是他的心聲。
【是這裡嗎?】
【他們現在會不會不拍了,那我去哪裡找他,再問就沒有驚喜了呀。】
【為什麼我一來就下雪,老天不歡迎我嗎,他不想見我嗎?】
【不可能,他現在很需要我。】
【老公,等我找到你,使勁抱你,親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