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罰”,隻是那些“人禍”的托詞。
就像周運,他連自己的親爹都無法原諒。
他們,似乎都相信,善惡皆因,必有業果。
江遇此生第一次,真誠而決絕地說出了一句:“好,魚肉百姓,罪有應得。若上天不罰,我們便替天行道。”
越知初驚喜地輕呼一聲:“小遇!”
江遇對她微微低頭:“小姐,我明白了。江遇……必竭力助你——”
他又看了看周運,“也助你,鏟除淩軒門。”
周運看着他,眼中再次泛起熠熠的光。
越知初卻沒忘記她心頭的疑惑:“所以……小花,你到底怎麼安置的?”
她知道,以江遇的性格,小花的娘親死了,他斷然不會對小花棄之不顧。
可他一直避而不談,很不像江遇的作風。
江遇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那是越知初從未見過的,如同山雨欲來的天色一般的——陰冷可怖。
江遇沉默了半晌之後,才冷若冰霜地說:“小花……死了。”
越知初臉上的醉意瞬間褪去。
周運也手足無措地撞到了手邊的酒碗,在這寂靜的竈房裡,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怎麼回事?”
越知初的語氣,也冷得像極寒的冰川。
江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像是胸中煩悶始終無法疏解,令他的氣息都變得不暢。
他再度開口時,手指不自覺地狠狠攥在了一起,甚至攥得他指節發白——
“小花說,她娘教過她,被……夫家嫌棄的女子,是沒有活路的。與其這樣,她甯願……和娘親一起去了。”
江遇說這番話時,眼前不知看見了什麼,讓他不忍直視,痛苦地閉上了眼。
“砰——!!”
越知初卻重重地捶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碗筷霎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聽得人心頭一顫。
越知初怒吼:“一派胡言!”
她氣極,猶嫌捶桌子不夠洩憤,一把将手邊的碗筷掀翻在地,瓷碗掉到地上,跌跌滾滾,立刻噼裡啪啦地碎了一地。
越知初的眼睛,都因這頃刻之間的暴怒而變得通紅。
一派胡言!
她氣得幾乎渾身都在顫抖——
為什麼?她努力了那麼久!
她明明……努力了那麼久!
她明明……曾以一己之力,改變過這個世道!
女子……
女子,分明,可以換一種活法!
她明明已經成功了!
為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她曾一手建立的那個美好王國,會一步一步,又走到了如今這個田地?
越知初眼中布滿了憤怒、不甘、不可思議。
周運雖然也為這個消息感到心痛,卻更為越知初突如其來的失控感到震撼。
他此刻還不知道,在他眼前的這位“小姐”,這位既神秘而又一貫胸有成竹的“大當家”,其實已經活了将近一千年。
他也還不知道,越知初——
在很多世以前,在還不叫“越知初”這個名字之前,在叫作“周運”的這個靈魂還尚未投胎出生之前……
這個女子,就早已改變過這個世界。
她早就,讓“女子活着就得嫁人”、“女子無才便是德”、“嫁不出去的、死了男人的、失了名節的,便隻能死”……
這樣的“成規”,徹底被推翻過。
周運以為,越知初是感同身受,心疼小花母女的遭遇。
可他萬萬想不到——
真正令越知初痛心疾首的,是她用盡全力、不惜付出生命達成的成就,她幾百年來從未停止過、奮力追求的信念,在旦夕之間,被徹底毀了。
或者說,在此刻,這個瞬間,她忽然被一盆冷水潑醒了。
明明她已經做到了。
明明她以為,已經改變了。
原來,什麼都沒有變……
——可能,從來,都沒有變過。
越知初再開口時,說出的話,已經讓人無法再讀出她的情緒。
她說:
“江遇,傳令各部,我要發布——懸蝶令。”